唐代许浑《早秋》“淮南一叶下,自觉洞庭波。”
一个“数”字,似乎显得王国维的观念与唐人略有不同。
唐人许浑,对早秋的观感,秉持着一种东方古典的审美意味。人置身于大自然中,与自然一道自完自足。而王国维词中的人,多少已经对“物我相分”的自身处境拥有觉察,他可以以“主体”的视角,以“计数落叶”的方式,去反观作为客体的自然。尽管如此,人却依然没有超拔的能力脱离自然。
“人间何苦又悲秋,正是伤春罢”,既是感叹人生难得欢愉,又可以视为词人对“伤春悲秋”诗词母题的理性反思——
伤春,乃是因为夏季已至;悲秋,则是因为夏季已逝。
如果夏季不好,伤春可也,悲秋何为?
如果夏季美好,悲秋罢了,伤春为何?
今天的我们,或许可以秉持着相对主义的观念,回答这一困惑——夏季不如春季,秋季又不如夏季,是以夏至则伤春,夏逝则悲秋,有何不可?
殊不知,王国维揭示出的深层困惑恰恰在于:理性觉醒后的人们,需要一个形而上学式的绝对标尺,衡量人们观念和行为的合理性,而不能总是在常识的庇荫之下,规避开理性的质询。
在当时的观念环境之下,王国维同样无法寻觅到形而上学的绝对标尺去衡量“伤春悲秋”的文学母题,他只有在秋色渐老的时节默然去向春风亭畔,细数梧桐叶的片片飘落。
好事近
王国维
夜起倚危楼,楼角玉绳低亚。
唯有月明霜冷,浸万家鸳瓦。
人间何苦又悲秋,正是伤春罢。
却向春风亭畔,数梧桐叶下。
(选自《王国维词新释辑评》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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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秋
[唐]许浑
遥夜泛清瑟,西风生翠萝。
残萤栖玉露,早雁拂金河。
高树晓还密,远山晴更多。
淮南一叶下,自觉洞庭波。
(选自《唐诗三百首详析》第19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