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
夫子，你看
斯水滔滔，来而又去
彼何人哉，我又其谁
听那朗朗读书的童子
鸟儿在枝头张望
远处飘落一地樱花
近处掉下一枚蝉翼
你把竹椅轻轻摇一摇
撩起长袍缓缓坐下
先生，你的青布长衫
在风中飘动着衣袂远远离去
大路上的尘土变得何等洁净
谁在背后唱了一曲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2014年4.月）
你要带着水中的月亮，去风的垭口……
要在欢悦的时候警惕轻佻
要在悲伤的时候警惕沉沦
与风为伴
你要习以为常
所有的荒场与欢场
皆是水月道场
你要学会看那水中的月亮
看它聚拢，看它离散
看它隐没又出现
还要看那被驱赶的牛羊
它们哀伤而驯顺的目光
比鞭子还要明亮和绵长
你也会从屠宰场经过
看到血，看到死亡
看到握着刀柄的手从不颤栗
你会听到风声急转直下
你会听到松柏在狂风中
发出哗啦啦暗绿色的交响
你要迎着风脱尽羽毛
不爱那些华美的辞藻
也不亲近那些曼妙的彩色莎丽
你要从这太过美丽的花园中逃离
但不要碰落沉睡的花瓣和蜜蜂
你要带着水中的月亮
去风的垭口……
（2014年4月）
末后的日子……
末后的日子
有人祈福，有人呻吟
有人默祷，有人灯红酒绿
有人在大声念诵着经文
有人持刀在大街上杀人
有人在牛奶香槟和花瓣中沐浴
有人在龌龊的角落强奸幼女
巨大的死亡一再降临在陌生的海域
千奇百怪的传闻
就像黄油果酱一样夹在小学生的营养早餐里
一位老人在西半球死去
一位读者在去往墓地的大雨滂沱中
被裹着棉花和破布的利器刺中心脏
中间隔着满世界枯枝败叶解不开的谜
不要跟一块愤怒的石头谈论爱情
不用担心秃鹫和鸱鸺会来抢你血淋淋的晚餐
挂了重采的人已纵身离去
视死如归的人正赴汤蹈火地奔赴地狱
去，把你五光十色的宝贝统统带走
那些以及这些轻飘的诗句
会被一阵狂风洗去痕迹
（2014年4月）
风是什麽……
风是什麽？诗是什麽？
当一个意象反复到来
诗的所有动作就是抓住它
认真，乃至执拗地呈现它
却从不解释，也不思维
那么，诗是人生命两界中
最前卫的某个器官所传递的消息
它是什麽？
这不是一首诗
我也不是在写诗
我在极力规避以往我所知道的
一切关于诗的常规定义
以及表现手法
我想避开与诗有关的一切
而找到诗
找到诗的存身之处
这可能吗？这一定是徒劳的
但我不怕徒劳，就像
魔鬼不怕诅咒上帝不怕死一样
我对徒劳也习以为常
没有公开审判的死刑，是不公平的
死与疯不是人类的终点
我将在那里哀怜杀我的人
而我不是第一个
也不是最后一个
一切死亡都并非无缘无故
一棵树的自杀中包含着无尽他杀的因素
一只寒羊在悬崖边接受整个族类的审判
早于一切法律程序之前它已完成了自我审判
陆地上一阵灭顶的龙卷风
并不直接来自登陆上岸的一场海啸
因为海岸线上风平浪静
而更其遥远陌生的海域上
孤零零不为人知地掉落了一只海鸥的断翅
风来的时候
轻轻掠过沉睡微绿的灌木丛
你不知道它从哪里来
也不知道它往哪里去
而某一处的平原上却已阴云密布
无可阻挡的雷电交加狂风暴雨
洗劫了一座无辜的村庄
不要假以公理和正义之名
潇湘馆里的余哀并未远去
你看，有多少癔症病人
被名正言顺地软禁在欢宴的隔壁
他们的窗户和门缝
理所当然地被层层叠叠浸了水的黄裱纸贴上
而更多的疯子被顺理成章地赶到大街上
就像集体自杀的鱼群被赶上沙滩
而你永远不可能看到鞭子如何舞动
那么，还忧虑什麽呢
你惟一提心吊胆了许多年的
年幼的苗木已经长大
回到森林之中，那里郁郁葱葱
你已了无牵挂
那么，还担心什麽呢
风是什麽
它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已不重要，也无需辨认
它起于青萍之末，无处可追
而你迎接，就要预备被它摧毁
至于尘世上的一切荣耀
死人和疯子从不需要
（2014年5月）
你看见那歌声了吗
你看见那歌声了吗
它裊裊着从那歌者微启的唇间出来
烟灰白的气息一点点消融着空气里的霜
里面有细如幽微的红色丝弦一闪
那哑者的歌声只被聋子看见
寂寞的喧嚣的风声他不知道
只看见狂乱地摇落的树叶切碎了雾的筋脉
歌者的容颜像碎了的石膏一样
在慢镜头里离散
花瓣一样的碎片和在树叶中漫卷翻飞
只那歌声聚拢着烟灰白的气息
裊裊地过来
他张开手臂，绽开孩童一般的欢颜
向那歌声渐渐飘渺的崖畔奔跑过去
而那声势浩大的龙卷风
已包抄了全部的后路
正贴近他奔跑的脚跟和飘动的发梢
他没有回身
因为他听不见那轰隆隆电闪雷鸣的声音
（2014年5月）
渊默
树叶，浮尘，飘动的风铃，一切轻的
将不能跌进去。最先以及最后
死在鳄鱼桥上的，人不纪念
醒来的石头，携带着他们全部的尸骨
无声地跌破鳄鱼池底
黑暗之中，比黑暗更深的
是黑色的光明，是石头的眼睛
沿着死亡和失败的道路
你热爱上一路的荒芜
惟有死亡的温暖与仁慈
让你回过头来
当你像龙骨一样静默
当你安在于深昧不测之所
我为我曾经说起深渊而羞愧
我像在风中抖动翻飞的树叶一样
尽管缺乏勇气，也
不得不被风带离树冠和丛林
落入陌生而遥远的地带
我知道我不是种子
我也知道我不是石头
但是，我终究会变成石头
就像三叶虫变成石头一样
（2014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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