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震翔丨古词烟雨录(二题) - 世说文丛

冯震翔丨古词烟雨录(二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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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方诗歌的境界之异

东方和西方都有诗歌。

东方和西方的诗歌,都致力于使用带有节律的语言、充满意义的语汇,在歌吟中呼求某种纯粹的审美境界。

但在这歌吟、这呼求的过程中,西方与中国分别走向了不同的路向。

西方诗歌重在描摹纯粹的爱恋、真理、人生等等理念,如同西方哲学孜孜以求的“形而上”的高峻之地。诗歌里的世界是否有东方意义上的“诗情画意”,无关宏旨。

而中国诗歌则逐渐在自然山水的视野之中安顿下来,一片自然的视觉空间就是绝佳的“境界”素材。此间的诗人不愿在纯粹的理念中构建本不存在的山水园林,相反,客观的山水园林早已按照诗意的规定去兴建,或是被观察。

这就是说,中国古典词的审美特质,和人与自然相合的传统观念、乃至同一种观念在现实中造就的市井、园林、寺庙、村庄,具有高度同质化的倾向。词人们的生活空间本就与自然山水、气候变化具有极为亲密的关系,也与诗意词境高度相符。

因而,工业时代的到来,以及工业事物对世界面目的改写,对西方诗歌的冲击有限。无论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总不妨碍人们对世界追问根底。但对于已与山水自然交融一致的中国古典诗词而言,工业时代、重视实用的工业产品,乃至由这些构建的世界面貌,却足以取消中国诗歌的“境界”来源。


无理之词

“从希腊人以来,西方人就相信存在,一切存在,是可以理解的,相信任何事物都有它的理由(至少从亚里士多德中经托马斯·阿奎那直到现代初期的主导传统都持这种论点),并且相信宇宙终究也是可以理解的。另一方面,东方人却认可他的存在处于一个对西方人的理性心灵来说是无意义的宇宙之内,并生活在这种无意义性之中。”——威廉·巴雷特


古典时代的东方人和西方人,秉持着各自不同的观念在同一个地球上生活。

在东方古典观念——包括中国古典词透露出的观念之中,已经有浓重的类似于《南柯太守传》中“大槐安国”的虚无底色。蚂蚁窝里,大槐树上,那深曲盘绕的渺小世界里的一场幻梦,既让人怅然若失,又让人禁不住对世界运转的根底机制发生玄思。

中国古典词中,那些经常出现的无凭的春色,难觅的往事,无常的聚散,飞速流逝的时光,都与“大槐安国”相似,那是一些不可以理智索解的、让世界显得毫无意义的、却又的的确确实际发生的无奈现实。词人之所以不能舍此而去,乃是因为世界呈现出来的面貌过于美好,让词人对此过于执念。

正是因此,对于东方人而言,“十分自然的艺术形式,应当和生活本身一样地无形式或有形式,一样地没有理性。”②

在古典时代的中国,如果假古典艺术家们要凭借诗歌描摹一处美丽的园林,他们会发现:设计者早已将这处园林按照贴合自然的方式建立起来,甚至连厕所、垃圾箱、工具间、办公室这些原本不能构成诗境的实用性处所,也与山水风景的气质完全相谐。在这里,实用与审美绝不会分别开来。

但西方古典时代的诗人则一定会遵循着柏拉图的思路,本着理性中纯粹的“美”之概念,为他的诗歌寻找素材。诗人会将园林中的建筑、花草、山水等深具美好属性的景观挑选出来,而放弃厕所、垃圾箱、工具间、办公室这些实用性大于审美性的事物。所以,这位艺术家实际是在以自己的理性“造境”,自行搭建一个理念中的“美”的空间。

因而,在以中国古典诗词描摹现实时,不需要额外动用过多的理性,只需凭借直观切入、感受,便可以获得丰富的素材。

①②《非理性的人:存在主义哲学研究》,[美] 威廉·巴雷特著,第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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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冯震翔丨古词烟雨录(二题)》 发布于2020-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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