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可田丨寻常与不寻常的幽默叙事——读第广龙长篇小说《有谁见过呜呼鸟》 - 世说文丛

王可田丨寻常与不寻常的幽默叙事——读第广龙长篇小说《有谁见过呜呼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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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广龙是诗人,也是散文家,两种文体他都经营得风生水起。抒情和叙事,对他都不是问题。只是经历多了,见闻广了,文学思考也成熟了,他不再可能盲目抒情,拔高声调或放大音量地抒情,也不会追新逐异,以稀奇、怪诞的事物惊世骇俗。面对现实生活和自己的内心,他有低调、谦和的态度,通达、透彻的认知,同时也掌握了恰切的表达方式和书写尺度。无论诗歌、散文,他总是运用一种与生活齐平的视角,“写人,写人的寻常,写人那些不明显的举动”。这看似一种平实的还原生活本相的写作方式,但其中渗透了他内心的谦抑,对生活的敬畏。

第广龙以诗和散文闻名,早期书写石油工人及井队生活的篇章很多,收录在《第广龙石油诗选》《祖国的高处》《记住这些人》等诗集和散文集中。一直以来,他的写作重心也在诗和散文之间迁移。所以,当他成竹在胸、不事声张地写作,并将这部长篇小说发表出来的时候,多少让人感到惊奇。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想想第广龙平时聚会的情形——神采飞扬、绘声绘色地讲述耳闻抑或目睹的人和事,我们对他长篇小说的问世,就不会感到有任何意外。他的脑子里积攒下那么多的人物、故事,那么多素材,写小说,写长篇小说,储备足够丰裕。同时,多年写作诗歌、散文的经验,练就的功力、抵达的高度,也决定了他完全有能力结构长篇小说。正如小说后记中所写:“火候到了,时机到了,我不能再等了。”

同样是描写石油工人及井队生活,但这部小说的标题就让人心存疑虑。“呜呼鸟”是什么鸟?会不会是猫头鹰?我不确定。在老家,猫头鹰也被称作猩吼(音),一种不祥的略带几分神秘色彩的鸟。小说中,“呜呼鸟”也没有真正现身,出自杨队长口中的还有一种叫“哀哉鸟”的,这些大概都是作者的虚构。呜呼哀哉,悲痛的样子,当它们成为鸟名,当它们带着这样的名号在夜晚发声,足以令人惊心。而在文本层面,则逗引读者的想象,带来某种象征性的寓意和虚实相生的艺术效果。

其实,小说的主体风格是极为写实的。写实风格所要求的,是对主观意念和幻想的抑制,对客观存在的逼真呈现。犹如素描和雕塑,考验着作者塑形、造型的能力。也就是说,在写作中需要更多地仰仗社会经验及生活阅历。故事以上世纪80年代的西部山区为背景,描写了一队野外石油工人在搬迁前夕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些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生活中并不稀奇的那种。小说观察和叙述的角度也与生活平行,并不高于生活。但正是这样的人事,这样的写作姿态,以及一种略带喜剧性风格的讲述口吻,让我们领略到平易中的奇崛,散淡中的醇厚,诙谐幽默背后的艰辛和酸楚。

完成这样一部小说,于第广龙而言,也是对以往生活的回顾和梳理。小说是虚构的,第三人称的叙述方式也让作者成为讲故事的人,但感情是真的(尽管以一种轻松、诙谐的语调来呈现)。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决定了文本开启的方式:“太阳坡上,狗不叫,杜梨树上歇息的呜呼鸟也不出声。169队的人,都睡下了。”不刻意制造悬念,异常的平实和简洁,但时间、地点、人物等小说要素都齐备了。在一派安详宁寂的氛围中,小说中的主要人物逐一出场,喧哗和躁动,随后成为主旋律。不是围绕一两个中心人物展开故事情节,而是一群人,展现一个群体的生活状态。

阅读这样一部小说,首先会被第广龙的语言风格所吸引。一如他的散文,小说中他也喜欢短句子。频繁的句读,加快了叙述节奏和场景的转换。同时,这样的语言也剥离了过多渲染和修饰成分,抵达日常,抵达生活的本真。小说中的故事,并不复杂离奇,由刘补裆的失踪,引出169队的会餐和即将搬迁的事实,以及发现太岁、活动房失火、吴先进烧伤等接二连三的事件。第三人称的叙述方式,自然也会选择一种线性叙事的结构模式,只是其中交织着非线性叙事的倒叙和插叙,使得小说的结构更为丰满一些。比如,在小说的第四章,“那还是一个多礼拜前……”,以及第五章,交代了吴先进受伤的原因——郑在发现并带回太岁,活动房不明缘由地失火。实际上,小说往往采用穿插和叠合的方式,将叙述线索牵引出的人物,进行性格、生平的回放。这就放慢了叙述节奏,也使得在并不复杂的结构和线索之中,整个事件和人物以及生活场景都浑然融合,成为有机的整体。

于是,我们的视线和神经也就不仅被事件的发展、推进所牵引,还为交织其中的生活场景和细节而逗留。比如,第十一章中,老鼻子上太阳坡滋事,与杨队长斗法的场面就很精彩,让人叹服老鼻子的城府,杨队长的机智。可以想象,没有丰富深刻的生活体验,是写不出来的。再比如,第二章中对杀猪的记叙,第十章对乡村集市牲口配种的场面描写,十二章中对卷纸烟的细节呈现。这样的闲笔随处可见,有的简约,有的详尽,但都没有脱离具体的人物、情节或环境,展现了生活的千姿百态及情趣,给人留下鲜明的印象。在吴先进烧伤住院后,169队的职工集体割包皮为他植皮,虽是艰难时刻的无奈选择,但也够人惊讶了。这或许是小说中最为离奇或荒诞的细节了。我尚不清楚,在过去的年代,是否真有此类事件发生,如此描写,抑或具有某种反讽意味?此外,小说中还经常出现一些粗口,甚至荤口,却也符合人物的性格,是生活中的真实存在。

“呜呼鸟”是神秘的,在一些人的口中流传,似是而非地存在。当然还有无真道长。太岁也是一种颇有神秘色彩的生物,在小说中是真实存在,尽管出场时间不长被烧成了灰烬,却是平静的太阳坡变得不平静的导火索。无真道长、“呜呼鸟”、太岁,这些事物的设置,为实实在在的井队生活平添了几分玄幻色彩,也为小说营造了丰富的想象空间。小说结尾,对人物命运的交代,也是以梦幻的方式进行的,这颇见作者的匠心。

这些真实与虚幻,寻常与不寻常,都是以作者诙谐的口吻来讲述的,精妙的比喻、令人忍俊不禁的描写,俯拾即是。幽默风趣的语言风格,淡化了野外石油工人生活的枯燥、内心的煎熬,使之以“轻盈”的特质呈现出来。其实,这并非是对沉重生活的美化,而是作者融入自己的人生态度,作出了符合个人审美的艺术处理。其结果是,避开了题材化、类型化小说的书写模式,写出了真实的生活,真正的人的形象,“提供一种‘这才是写石油’的文本出来”。

十几万字的小说,通读下来丝毫也不觉得枯燥或艰涩,实际上是兴味盎然的。绵密混沌的叙述,浮现清晰的故事脉络,人物的出场以及穿插,安排得当。经过精心组织,寻常事情也能跌宕起伏地呈现。杨队长、吴先进、李双蛋、刘补裆、王轻、郑在、何乱弹、赵铲铲等,这些主要人物的言谈举止、面目性情,甚至心理活动,在事件的进程中得到刻画和强化,人物形象饱满起来。这一群人之外,一条名叫花子的狗,也具有主要“人物”的地位,其神态或意图,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来。

《有谁见过呜呼鸟》,虽是第广龙长篇小说的处女作,但他出手不凡,一出手就是成熟小说家的状态。他或许有意为一群人塑像,却毫无矫饰地写出他们最真的部分。求真,不仅追求一种表达上的效果,还会是作家的良知以及心性独具的写作伦理的体现。

2019.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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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王可田丨寻常与不寻常的幽默叙事——读第广龙长篇小说《有谁见过呜呼鸟》》 发布于2020-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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