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花开鸟鸣可疑的春天……
在所有花开鸟鸣可疑的春天
一所房子被狂热的众人高高举过头顶
被任意涂抹颜色,被拆成碎片
被不知情者抢来抢去
当成舍利塔 供奉 膜拜
或者炫耀
一个人若哭泣
你可以递给他一张纸巾
一所房子若哭泣
必定无所安慰
而当某一株开满白色花朵
结满红色果实的苹果树
如从山上下来
他将怎样来到城中 如何走过人群
他会不会将双手插入裤兜
避免在白天与人握手
不愿遇到那自命精通周易的算命先生
我依然好奇 但不再一惊一乍
我若如众目 必定认他不出
被另一个我瞒天过海而不知
我若如白痴 必定道出天机
被另一个我乱石击毙而不察
我若如柳巴 必定一言不发
与他擦肩而过 看他乘船离去
我若如阿蜜特拉 必定要隐姓埋名
消失于滚滚尘埃 在他离去多年以后
(三百年还是五百年?
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那可不一定)
在另一座山中
或者在另一座星球
会有另一株无可名状的树
枝繁叶茂 需要重新发现和命名
(2011-10-3)
我的忧伤照人(《镜子》观影手记)
一个人,一个女人
为着一本诗集孤守终身
洗头,照水
轻轻举起海鸥一样的双臂
独自舞蹈
远处的木屋起火
坐坏栅栏之后移步井台
哭泣,洗澡
穿过空荡荡的走廊
风衣淌着雨水
鱼逆流而上
命运唤醒我们
空寂的屋子里 声音响起
空荡荡的走廊里 声音响起
镜子的深处 声音响起
远处火光如炬
世界如此寂静
你的手温暖如斯
孩子在梦中 睡去 醒来
是什么支撑你在这彩色的世界里活下去
并且笑如白菊
是镜子,是一张旧玻璃
黑白的雨水 素色的记忆
坐在窗前
校对书稿
错版 老牌的印刷机器
英俊的少年渐渐长大
翻书的手指触到一枚旧叶子
骑马 射箭 长发在风里扬起尘沙
但他的名字不叫以实玛利
你也不叫夏甲
我认识了新的名字
伊南和玛莎
我不愿说起战争
不喜欢烽火硝烟蘑菇云
我不喜欢狂热的人群 非正常死亡
以及各种受伤
所以孩子 你将失语
我不喜欢复杂
你在和谁说话
又是谁的声音响起
而我独坐窗下
背后的窗台上
透明的花瓶里
插着绿的水竹和白的苦菊
还有阳光和钥匙
我不想动用这一切
我不想出去
即便黑白的玻璃从窗框上掉下去
即便一张画纸在背后碎成六面晶体的雪花
而我宁愿独自举起轻盈的手臂
想起古堡里的爱德华
不戴首饰的女人是否必定孤单
一脸阳光的童年是否就意味着幸福
那抽烟走过草地的女人
那雨中走过沼泽的少年
他们忧郁 沉默 哀伤
但他们是否就是邪恶与不幸
炫耀耳环的女人
和炫耀灿烂的童年
就在身后
他们却不回去
你在讲一个少年的成长
我却在听一个女人的孤寂
她总是看见白发苍苍的自己
是谁的声音响起:
“书是契约,不是支票”
它只可用来点燃灵魂的火焰
不可拿去换一件漂亮的风衣
有人就此老去
不需要结局
(2011-10-10)
你所追求的……
你所追求的不过是
一枚致命的子弹
剑客死于剑下
先知死于自己的预言
而你企图制谜
必定死于菱花璀璨的迷宫
庄稼可以从颈部被刈
种子上面可以压上岩石
但,没有人可以阻止死亡
你因此可以心安理得
(2011-10-19)
你是一双打碎的断臂……
你是一双打碎的断臂
碎片洁白无梦
碎在千年尘土无法遮掩的大雪里
你被完美而残缺的身体遗弃
那永远新鲜的伤口分解的信息
仍残存在宇宙空间里
如同罪恶本身一样
你无法清除你自己
一切秩序之物纷乱之后皆可归零
而你不被允许
这世上曾有过无数有关你的赝品
但从没有一个是你
打碎你的和缔造你的是同一只手
它只不过做了它该做的事情
你的流离失所与任何人无关
甚至也与最初的缔造者 以及
你被迫离弃的那具完美而残缺的躯体
大理石纯洁的冰凉 以及
雕刻刀锋利似火的激情
全都无关 你被
那张忧伤而美的面孔遗忘之后
不再痛彻肺腑
我从两百年间复制无数的石膏中
辨识美的名字
只在偶尔坐于窗前时
看着那新鲜的伤口
想起你 想起
所有存在之物遗失的信息 想起
亚历山德罗斯无人可以揣测的“残忍”
打碎的是“局限”还是“延伸”
也或许两者原是同一事物
当你成为谁也不可能复原的乌有与想象之后
你本身被谁收存在哪里?
(2011-10-25)
《白夜逃亡》观影手记
白夜,不眠不休的回归线
只是不能却不得不面对
起火了,你将成为无名者
谁也不能将你领走
但这只是一场梦,尼克莱
你为此受伤也没用
没有人在这里常住
因为没有鸟儿可以飞过或停留
我不喜欢黑手套里的烟
她太醒目且优美,直接就是红罂粟和绞索
死何足惜。死何足惜。如果可以
所以拿走你的手,我已厌倦了所有的明示和暗喻
不如想起那引而不发从栅栏到井台的过渡
不如想起冰水淌过大理石面颊岩石包裹烈火的安娜
那才是俄罗斯的镜像与精神
好莱坞将无法理解那慢到几近凝固的时光和雕刀入微的美
那永恒的平原上凝入阳光之中的白桦林与春水
那静静的顿河与高加索上空的天魔
那漫长的弗拉基米尔之路和古拉格
……
我没有看到最后五分钟
没有看到巴希利科夫
我只听到了say you ,say me
我看到的是版本一
这也许仅仅只是我个人打不破的局限
我住在地球村里却固守一隅
对世界一无所知
我无可救药地迷上慢节奏
目光散漫,如同转院一般
我从一部翻译体的外国影片
转向一本翻译体的外国诗集
而我也许仅仅只是想医治自己的乡愁
(2011-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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