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及
入夜，蟋蟀把它的摇篮曲从
翅膀上抖开，青蛙敲响贮藏已久的鼓
秋风清亮嗓子，星星的眼越眨越小
鼾声从我体内取走一些东西
故乡离巴山不远，归期醉酒
小酒馆的灯花啪地爆开，梦在木桌上游走
明月入池，秋水一涨再涨
雨挽着熟悉的响声，越过峡谷
翻开字典，找到一处空房子
我的名字众多，沉默地写满墙壁
云杉树真实地站在窗前，它的落叶
像吉他清淡的曲子，也像雨露开口说话
苏子
偶尔，我会想一想自己的模样
一身素衣是我的全部
白昼从其中来，黑夜从其中来
有无、始终，从其中来
黎明醒来的枝叶默默填充时光的空白
下雨的黄昏收拾飞鸟离开的踪迹
我说我将生儿育女
我说过守住你完成草木一生
把爱和力量交给种子
把重逢交给风
栀子
我在你过去的爱情里
打着雨伞
青山绿水都染了白
路口的刺槐花也开了
我从门缝看见一个端端正正的夏天
你占据整个小院
蔷薇站上砖墙像炊烟
突然折回来的云彩带走了我
前面的条凳上
散开离别的花香
素馨
爱这个东西，并不适合隐喻
就像一朵花，只需自然地打开
可所有绽开的花都凋萎了
这是不是隐喻了生命只是个过程？
我不想对你说悲伤，你看
雨落在两山之间。虽然不是唯一
却是我必然经历的山路被打湿了
我还没来得及穿上刚刚从春天借来的
新衣裳，没来得及面对溪水笑一次
便被风雨挟持——这是不是隐喻
过程的无奈？无论怎样，我还是用
零零散散的花瓣，装饰了这片山谷
只要你途经此地便能感受我的存在
这是否还是一个隐喻？也许我想成为
振翅的蝴蝶，不用在意风从何处来
雨会下多大，我总能自由自在飞去来兮
难道这是在隐喻某个姗姗来迟的春天
要下一场穿透生命的花瓣雨？
檀桓
你说爱。我说好，我们爱
泥土中交流，脚趾纠缠
我们在砂砾和顽固的石缝中恋爱
舌尖敏锐，触碰甜蜜
那年早春清冷，白云很小
幼芽和蓓蕾收紧着打开
你活在我的经络里
血液像雨水一样多
我有庞大的阴影
你用沉香，将它覆盖
和世界隔着距离，保持陌生
从未谈及命运和理想
我们抱紧在飞鸟重逢的路旁
金不换
繁星点我
用比亿万年还长的手指
树梢的积雨云
悬浮在被我称为天尽头处
至于凌乱的脚步扰乱你的梦
是我最辽阔的幻觉
当我执着于制造一场相遇
我必须用泪水向思念交换一次久别
我的心是绿色的
与大地索要的生命一致
星光解剖了我
我的呻吟如奏鸣曲，比河水长
火烧云替我换洗衣裳
我笑时像座青山，比山脊明亮
系好鞋带，以爱裹足
我从你命运的岔路口滑过
一滴泪安放你手心，闪耀绿光
和你走遍的黎明一样
琥珀
我把自己献给爱情
因为一千年不变需要互证
费尽心思，只想让自己
再透明一些，再完美一些
深埋的时间越久
越需要一个善于等待的人的耐心
我安静于古老的风雨后面
任时光在我身体雕刻万水千山
我的心你只要抬头就能看见
它像月亮一样围绕永恒旋转
如果你愿意低头吻我
所有的湖水将感觉温暖
我只想让爱情在人世间多停留一会儿
水晶
只有你知道
我倾诉的方式多么特别
挽住一条河流
我用日月星辰的闪烁
叙述四季中疲于奔波的风景
古老的河床，年轻的泥土
一年一年，拔节的榉树
眼噙无边的情愫
我用知冷知暖的玲珑心
向抽象的人生之殇
点点滴滴的风雨倾诉
向站立枝头欲说还休的归雁
手掌按住我额头的光阴倾诉
我向安睡在午后的弯径倾诉
向一步一步走回记忆的折痕倾诉
我向你倾诉，只有你听见
爱，那无法用语言呈现的全部
昨叶何草
昨天已过去很久
我只比别人稍长点记住了它
那些写在我脸上的月色
倾泻进你的湖，占据一个夏季
当再也无法向你表白什么
我坐在叫忘我的天堂
我的心是不羁的山峦
但是现在它让风平静地吹过
守夜的耳朵因万籁和草长彻夜难眠
该怎样向你描述关于我
突然想起你世界便捂着脸哭了
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给你
蜻蜓在夜阑的苇尖一动不动
写于2013年
整理于2020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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