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15日，重新发现父亲孙德庭的一个小本，笔记本，虽然陈旧，但很完整，浅蓝封面，印有深蓝“練習簿”仨繁体字，细线工厂美景，朴素雅致，两行字，上行手写“学习笔记”，下行手写“孙凝宗”，并盖有“孫凝宗印”四字红泥章，青岛篆刻家、他学生苏白先生刻。笔记本里从头到尾，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父亲那连笔的蓝墨水钢笔字，没有一页空白。
1957年是中国知识分子永远的痛，永远的难忘，永远的刻骨铭心。尽管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可是，在很多知识分子的文章中，1957年，仍然是他们念念不忘的年代。1957年4月，父亲在十九中工作，被十一中，他原来工作的学校邀请，参加鸣放会，本着“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在会上作了发言。发言后高高兴兴收拾行李，去黄山写生，满足他“搜尽奇峰打草稿”的夙愿，在黄山呆了一个月，收获了不少写生画稿，还结识了岭南派画家黎雄才、山东画家陈维信等。
回青后学校就通知他，不用到校，直接到中山公园，砍枝伐树。原来，他被划为“右派分子”，当即被这个“新名词”搞懵了，自己连个左右也分不清啊，怎么就成了右派？写生带来的兴奋骤然冰冻，不知如何是好。接下来的是一系列想不到命运的大转折，经过三个月的公园伐树，干脆发送到城阳夏庄，那里是修建月子口水库的工地，干起了挖土开石方的累活。月子口的繁重体力劳动和极度营养不良，罹患肝硬化水肿，肚子胀得老高，不得不保释回青岛治病。当时这病是不治之症，山大医院几位大夫来家看望，最后中医陈鸿雪当绝症处方，才把他从死神边缘拖回。大概隔了一年，病好后回十九中上班，让他“看大门扫厕所”，不知为何，有教师蔑称他是“老爷式右派”，可能刷厕所不勤快？动作笨？还是不会俯首帖耳低三下四？才给他起名“老爷式右派”的？
通过看大门扫厕所来改造知识分子，并非始于文革。
这份“改造日记”记录了父亲1959年在青岛十九中的“改造”过程。所谓“改造”，就是反反复复写交代，写检查，自我批判，自我贬斥，自己作践自己，达到分不清楚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父亲希望通过这样的行为摘掉“右派帽子”。“戴帽”你没权， “摘帽”你更没权。你可能不知为啥，戴上帽子，一旦戴上，一辈子别想与“帽子”脱离干系。不但你戴，后代也沾光。即使摘了帽，也有“摘帽右派”的帽子顾影相随。真正没事，是二十多年后的1979年3月12日，中共青岛市教育局委员会发给十九中支部的《对孫凝宗错划右派改正意见的批复》这一张纸，就算没事了。而发通知书时的父亲，早在1977年11月13日病逝，发改正通知书，早已在冰冷坟墓里躺了两年多，于他有何用？
时光已经过去六十年，正好一甲子，有谁还能拥有两个甲子？我也到了来日不多的日子，把这份“改造”打印出来，以纪念父亲112年诞辰，愿他在天之灵安息。虽时隔六十年，现在阅读，仍能痛切地感到，一位诚实知识分子所受的煎熬、无助和无望，翔实鲜明地跃然纸上。
以下，除少有的技术性更改，原文原样抄录如下。（下文斜体字为父亲笔记之原文）
学习心得
对资产阶级右派就是反动派的说法的认识
资产阶级右派就是反动派，这说法起先我也不大服气，我总觉得我和党没有不可解的仇恨，我既非地主又不是资本家，我没有对社会主义生活方式不对头的地方，更没有推翻党的领导的政治企图，也没有什么党派群众的政治资本，只不过是因为在一些小问题上不习惯和没能够达到往上爬的资产阶级欲望而心怀不满，发几句牢骚，说几句熊话而已，这样就扣上一个反动派的帽子，似乎不太相称。通过学习八届八中大会的公告和周总理的报告，才明确了这个问题。----资产阶级右派就是反动派。因为资产阶级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共产党领导人民革命，是向着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目标前进的，资产阶级是不愿意，从政治舞台上退下场去的，对于党所领导的前进方向是不愿意走的，他们是巴不得革命前进的路程上发生障碍或者发生一些缺点，好有所借口来大肆攻击，以动摇立场不稳、犹豫在两条道路之间的一部分人的前进信心。比如说粮食紧张时，他可能说是大跃进把食粮跃少了，蔬菜紧张，他可能说是农民不愿意走这条路而消极减产了，共产党领导的路子走不通，走错了，走不动了，等等的反动宣传，企图把革命前进的动力拉向后转，从而走资本主义道路，以遂其心愿。
现在想想，父亲（其实被戴帽的都这样）对“右派就是反动派”认识不足，“似乎不太相称”，他是搞不清楚的，将会给自己和亲属带来什么后果也都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
改造计划
为了加速改造自己，我也要鼓足干劲，力争早日回到人民队伍中来，做出改造计划如下：
1.时刻不忘自己是一个犯罪的人——
具体做法
① 找出以前检讨的材料，把当时犯罪所做的检查重加认识和批判。
② 每天晚上回忆当时的狂妄性和目无法纪的情况，深刻做忏悔。
2.努力学习——
具体做法
①每天利用晚饭后的时间（没有任务时）读报纸，如果找
不到报纸，回家补上，如有政府文件或首长报告，必须精读细读。如时间许可，就读两遍或三遍，并摘要做出记录，结合思想写些心得体会
②利用没有任务的时间，读几本马列主义的书籍，初步计划先
读……
3.好好劳动——
具体做法
①做好主管上级指定的工作，并做到事前请示事后报告
②对其他老师委派的工作，先向主任报告，得主任许可，然后再去做，并把时间分配好，以便完成任务。如不得主任许可，即对委派的老师解释，以免误事。
③如无主任指定亦无别事，就自动找工作。
④在工作中要根据体力所能及，尽量争取多快好省，爱护工具，节约材料。
4.常向党反映思想——
具体做法
①每逢一件事情，思想上不通，而有抵触情绪时，就把它记下来，向党汇报（包括社会上所见所闻的事或偶尔想到的事以及在工作中所遇到的事）
②把学习心得以及存在的问题，思想变化，提高或钻了牛角尖，不管是反动的、右倾的，都不定时向党汇报或写在每月的小结里。
③看到校长或宋老师有时间，请求谈一次话，争取指引方向。
5.常常争取陈主任和总务处其他老师的意见，争取外援，加速改造
具体做法——
①看到主任或其他老师闲着的时候，就向他们征求意见。
②收到意见后，结合自己的具体情况，做出打算立即纠正。
6.勤检查计划
具体做法——
①每周把本计划检查一次，做了哪些，还有哪些不够的或漏做的
都写出来，能补的尽量补上。
②每月做一次小结，自十月份起，送交党支部。
通过参加第二次改恶从善大会，对自己的改造更有了信心，依靠党的不断教育和群众的监督，以跃进的精神加速改造自己以符合党的期望，在上次所作规划的基础上，修订改造规划如下：
正是由于非常相信毛泽东说的“现在我们不把他们当做地主、反革命分子对待”，改正了错误以后“可以把右派分子帽子摘掉，回到人民的队伍”，所以才写下了“改造计划”，并且更为深信不疑，又修改原计划，制订了“修订版的改造计划”。表现出知识分子的善良天真，即便遭到非理性的不公正对待，依然以理性思维来理解党的改造政策。认为只要自己认真改造，自然会回到人民中间。
修订版的改造规划
1.时刻不忘是一个犯罪的人
具体做法
坚决听党的话，党怎样指示就怎样去做，并时刻回忆过去所犯的罪恶，通过学习，对过去犯错有新的认识时，马上记下来，以便进一步批判，让思想做更大的扭转，争取在六〇年内摘掉帽子。
2.学习方法 具体做法
①每天利用晚间在传达室看门时间读报（没有特别任务时），并挤出时间，阅读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预定在12月份读完上册，一月份读完下册，并做出读书笔记。
②如有首长报告以及有关思想改造问题的社论杂文，就要反复精读，结合思想写出心得体会。
3.劳动方面 具体做法
①做好主管上级指定的工作，做到事前请示，事后报告。
②对其他老师委派的工作，也要尽力去做，并把时间支配好，如时间不允许，先向老师说明，以免误事。
③做到在工作时间内，身手不闲，如有空隙，自动找活干，得空就刷厕所。
④早上六时半到校，晚上一般在九时回家，除早晚三餐及中午略有休息外，一天实际干十二个半钟头的活，包括自学。
⑤晚间在传达室服务，听电话，做传达，协助服务员关锁门及窗子，冲一遍厕所，然后回家。
下面，可能是接着修改版改造规划的，但排列序号不对，暂且原封不动（电脑输入时，顺序排号自然得到纠正）抄录如下：
①每周向党支部汇报一次思想活动
②每月作出小结，汇报给党。
③如有临时思想波动，及时向党反映。
④对学校工作大胆提出意见，和自己对一些事物的看法。
2.争取外援 具体做法
①得空就和主管上级谈话，并征求意见，争取帮助。
②经常争取总务处其他人员的帮助，收到意见后，分析情况，不对的地方立即改正。
3.检查规划
结合每周向党汇报，每周将本规划检查一次。
在1958年6月我考大学的档案袋上，可见用紫墨水盖着“不录取”三个字。一般都是“不宜录取”四个字，我这个是三个字，连个“宜”字也不给我。看到这三个字，才解开了六十年前的秘密，我无论考得多好也没有用，“不录取”已经明摆着，招生的是不敢录取的。档案袋里附有政审调查表，在调查机关审查意见一栏，十一中党支部和支部书记曲邦勋盖章，意见是“一般不宜录取”，而就是这个书记，曾在此前亲自找我谈话，他知道我已经填报志愿，我的第一志愿是南京大学法语系，他鼓励我划清界限，放下包袱，参加高考，不会受影响。六十年后看到我的档案，才知道他那冠冕堂皇的“劝诱”，根本是无稽之谈。他在我的审查表上写上“对父亲划为右派分子还没能划清思想界限，一般不宜录取”，两面派手法玩得水平很高。招生委员会的审查意见是“和其父右派分子划不清界限，不予录取”。而档案袋封面的印章就是三个字“不录取”，连个“不予录取”“不宜录取” 的“予”字和“宜”字都不用，干脆就是不录取，彻底堵住你上大学的路。可是，当时父亲没法向我们说明，他连累了我。看到这里，我明确理解他是深深歉疚的。父亲，我理解您了！等我也到地府见到您，定会向您磕头！
以上是我档案袋里内容的三张截图
从那以后，我才不大钻那个牛角尖了。但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重返人民的队伍，信心仍然不大。自己估计，只要好好的改造自己，不再重返错误，也许三年五年，也许十年八年，（19）58年的十一月，肝硬化病发展到严重地步，肚子肿的不能躺下，床也下不来了，看看是要死的样子，家里的老女人放了哭声，我那时简直苦恼到不可以言语形容的情形，自命将死，戴着右派帽子钻进了坟墓，就是我的下场。
一切都不幸被自己言中，父亲是躺在坟墓里两年后才得到平反的。
但是幸而在党的感召下，中医过去不传人的秘方公开了，我就这样得到了救星，总算起死回生，病情逐渐好转。
山大医院陈鸿雪大夫当时他来家给父亲把脉，说，如果你吃了这服药，再不小便，我也没办法救治了，吃药后，父亲开始小便，腹水渐渐消肿，才捡了一条命，多活了悲苦的二十年。
“人是可以改造的”这是毛主席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新的发展，我是亲身体验了这句话的真理。可是其中的改造过程，确乎是不太简单，我是在党的教育和感召下，在觉悟提高的广大群众监督下，两年半的体力劳动的具体体会下，才渐渐有所改变，这一段较长时期的教育，对我来说，是极端无上的深刻，只要我的脉搏还能有一天的跳动，呼吸还有一丝的未停，我是忘不了的。我可以借用孟获对孔明说的一句话“南人不後反矣”来说明我的心意。至于我改造得怎样呢？人民日报社论有一个标准，我现在那这个镜子照照自己，“真正认识错误，确实悔改，在言论上行动上积极拥护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道路，拥护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在工作和劳动中表现好，或者对人民事业有一定的贡献。”这是改好的标准。
关于人事错误和确实悔改的问题，我对我的错误是有认识，所说的错误，不是一个偶然处理问题不当的错误，我的错误是在思想类型上的错误，是一个根本上的错误，思想类型不转变，错误的根源并没有一刀两断，纵然一时迫于形势，把它压下去，那是资产阶级的脆弱性，气候适宜，将来还会再犯错误，不在这里再萌芽，就在另一地方露头。所以说，我的错误是我的反动性所促使的。
如上所说，我受了这段极端无上深刻的教育，经过了两年多的不断反省，在我自己主观上，是有些转变，我也明白，坚持资产阶级的腐朽肮脏的残骸，对党的事业丝毫也没有损坏，相反的把自己弄到泥坑里去，背叛了这个垂死的阶级，才有光明可寻，我虽然学识不够，但在这个大的问题上，还不太糊涂。但这个不太糊涂的小成果，也还是党不断教育的力量。我的孩子是个党员，我在得病垂死的时候，曾去信通知她，她连一个字也没回复。这种切肤的教育，还不使我有所觉悟吗？就是为了和自己的亲生子女比赛一下，也应该确实悔改，为了重当子女的爸爸，也必须从确实悔改做起，所以我对她并没有发生另外的仇恨思想，我要从改过自新的道路上去对待这个问题。可是，我的转变，只能说是一个开始。从现在起，才从错误的道路上倒退回来，走到走错路子的分歧点上，找到自己向前奔的光亮。
至于积极拥护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道路的问题，我是这样认识的：我过去是个资产阶级右派，看不起党，对党不服气，也就是说在思想阵地上，想和党较量一下，污蔑党，诽谤党，轻薄的说俏皮话，来恶意地攻击党，破坏党的事业，但是失败了，投降呢还是为资产阶级垂死的思想意识坚贞不悔呢？这下子可碰得头破血流，我是坚决投降，乖乖的服从党的领导，以求生路。两年多来，没曾在思想上反抗党的领导，说良心话，真也孬了，服了，我要跟着伟大的先锋队走。我对于走社会主义道路的问题，我是这样分析自己，我是一个染有深刻的资产阶级丑恶思想的人，但这仅是一种思想，实际我没有什么资产，是个空头的资产阶级，是旧社会所遗留下的为资产阶级服务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解放前，我拖着一窝孩子，吃不上饭，解放后子女各得其所。我又是个工资较高的老教师，在经济观点上来说，与以前比较一下，是提高了，而不是降低了，生活享受好了，而不是坏了，为什么还反党呢？就是资产阶级贪而无厌的思想意识没有边境，高了也不知满足，好了也不觉。更不知追根溯源，这些好处是怎么来的。仅仅为了爬不上去，而对党不满，同时看问题的反面而对党不满，同情资产阶级的没落，念念不忘旧社会里那些一步登天的特殊机会，幻想那些像张大千（画家）一类的名利双收特殊人物。今天党领导的世界是实事求是的，不会叫这些投机取巧的人钻了空子，所以我就更对党不满。我看到过刘介梅的话剧，我在某一些地方上有些大同小异，但是我却不能和刘介梅相比。我不是那样的出身，只要我的念头转变一下，坚决背叛了原阶级的思想意识，走社会主义的道路，是个順杈，而不是和我的经济生活发生抵触的。我分析我自己是这样的，在生活方式上，只有社会主义这条道路，才有更好的日子过，走资产阶级的路，在旧社会里我也没走通，在今天它已经死去，我为什么还对它抱着幻想呢？又经过这段改造，我没再像以前那样的怀疑社会主义道路。
第二部分：见提纲
对于这几个问题，严格地说起来，我确实不太清楚，因为就在那轰轰烈烈的大跃进、大炼钢铁、人民公社大发展的阶段，我正在月子口水库劳动，那时候的工作十分紧张，我们虽然工作的时间较长，但任然是按部就班的工作，我在那时，就是一个想法，感觉自己是罪人，现在党给与一个加速改造的机会，就应该努力以赴，尽上自己所能的力量干活，而且在那个环境里，不可能接触任何的落后分子，也听不到一句诽谤这些伟大运动的言语，具体大炼钢铁的场面也见不到，只是在姜家泊子翻地的时候，见到一些小土炉，有些人在那里积极的劳动，我们也不断地跃进，我们的挑战书到处飞扬，不断地突破定额，创造新纪录，（土石方），涌现出一批好队员，受到表扬的人很多，我在那个热烈的劳动中是跟不上趟，只有拼着所有的力量去干，还是落在别人的后边，所以当时在思想上只是怕被人抛得太远了，无法交代，我们在姜家泊子帮助农民翻地时，曾由大队领导展开红旗竞赛，红旗抢了四天，我们中队就插了三天，大队的红旗，有我们扛起来，感觉无上光荣，谁也不能懈怠，也不顾得考虑什么问题，反动的思想和和从反面看问题的反动派的本来面目，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因为我们虽然不是炼钢铁，可是一个在大跃进中的实际劳动者。就在这个热烈劳动的场面上，各人都拿出了吃奶的力气。
我们也差不多天天学习报纸，在休息一刻钟的时间内，就是读报，我们看到别处的跃进，我们就不断地修改计划，写挑战书，和其他队展开竞赛，真是干劲冲天。那时我还没有生病，一天还能挖沙石方六立方米，有的人挖到十二个半立方米，放出了大卫星。我那时候确实感觉累，但在那个人人大干的人群里，可不愿意大大落在人后，所以只是鼓足所有的力量，赶呀！赶呀！虽然追不上小伙子，可是不愿甘居下游，说诽谤话的人，往往都是站在高岗上看热闹不动手的人，戴着资产阶级的反动眼镜，专瞅缺点。我那时是光着膀子，挥着汗，实际劳动。那些反动的思想意识，就在这样的劳动中，挤出去了。只是在乡间住着的时候，看到有的地瓜在地里烂了，觉得十分可惜。可是我们又没有收拾地瓜的任务，也不敢动，在下霜的时候，就把一些散乱的地瓜堆起来用地瓜蔓盖一盖。曾有一次听到农民说，现在地瓜弄得丢一些，忘了今春天缺粮的时候了。我当时想农民在丰收的情况下，不吝惜这点东西，但是觉得十分可惜和遗憾，不该这样浪费国家资材，领导上为什么不管呢？也许是没顾及到吧！就在这样紧张劳动中，我病倒了，在家zhe了三个月，除了接触医生外谁也不见。
我的病基本上算好了，由上级照顾我，叫我回本单位工作，我常常到各工厂去收勤工俭学的账，看到东镇一带的烟筒像高粱楷，大熔铁炉的火花像正月十五放的烟火，满街是铁块钢材。我回想解放前的青岛是一个帝国主义官僚资本家消夏避暑的地方，而今变成了人民的生产都市，尤其在大运动之后，添了不少的炼钢工厂，金属切削，机械制造等生产机构，这是大跃进大炼钢铁的伟大成果，任何时代我也没见过没想到过，这么飞速发展的情况。事后，我看到一些炼铁炉不炼了，今年夏粮未收时粮食和一些小商品又有些紧张，我的思想上也有点得不偿失的想法，我主要是想到大炼钢铁挤掉了一切右倾情绪，但是我却没像以前那样的专看缺点。我在实践劳动和受到教育以后，学会了看问题要从正面看，要多看成绩，别找缺点，所以在这些方面，没犯思想上言论上的错误。曾经一度发生了右倾机会主义，这还是思想改造的不够彻底，不过从来没在言论上对任何人散布。
我们儿子在山东农学院，他是下放在高唐人民公社，我对人民公社内部的情况，实际是不了解。他年假回来时，我就问他社里的情况。他的介绍是高唐人民公社是了不起的，仅就他们放假的那一天，每人吃了一大碗肉，敬老院里的老人，都穿着黑色的新棉衣，在那里过着幸福的晚年生活。幼儿园的小孩，都像苹果一样的脸，他们要盖一座大楼，在南京画的图样，还嫌不好，他们那里还有小型飞机场，准备将来跑飞机的。参观的人天天有，连英国的驻中国代办都去参观。我没听到有人诽谤人民公社，（因为我不接触什么人）不过有人提到人民公社就到了共产主义了，好像跨过了社会主义阶段，进入共产主义。我觉得这个提法，未免过早。苏联还没这样，咱的物质条件远不如苏联，哪能这样说法?我想不清是在哪一天的报纸上，有个首长的报告，说人民公社是共产主义形式，就混淆了个革命的阶段，而且把共产主义庸俗化了。我看到这个报告，很合我的心意，这个报告现在我想不清了，只是大体上有这个印象。
（待续）
孙基亮更多作品
世说文丛总索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