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开明丨一支海军企业足球队的兴衰(1) - 世说文丛

刘开明丨一支海军企业足球队的兴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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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理论家不太服气地评论道:资本主义经济好,社会主义体育好。苏联、东德存在的时候,非常重视体育,是奥运会夺取金牌前三名的大户。五十年代初,苏联对中国的影响无处不在。国民经济建设第一个五年计划的蓝图,也在苏联专家的积极参与下即将出炉。1952年8月,解放军第一届体育运动大会举行,1800多名运动员参加,规模浩大,盛况空前。随后,各军区、兵种的运动会相继举办。就在这种气氛中,海军青岛基地也准备举办运动会,特意要求中央重工业部船舶工业局青岛修造船厂(4808厂前身)派员参加。这座地处青岛小港湾内,4年前还挂着海军青岛造船所牌子,隶属国民党海军直接管理的工厂,正经历着巨大的时代变局。

就像从远古走来的青藏高原孕育出神圣的长江黄河,被誉为中国的“江河源头”那样,一支在后来几十年里创造出辉煌业绩的海军企业足球队,在时代变迁的潮流中,滥觞于此时。时任工厂政委兼党委书记的是王普,一位现役军人,他代表厂党委指示厂宣传部李部长筹措此事。于是,各车间科室闻风而动,在不长的时间内便推荐出足球队、田径队、拔河队、举重队的各个成员。            

顿时,工厂财务科三十岁左右的会计崔岱志,映入工厂领导的眼帘:他相貌英挺,举止深沉,爱好广泛,性格温和。业务上,能左右开弓同时把两个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且不出差错;解放前就在青岛“联谊足球俱乐部“踢中锋,与当时强势的足球俱乐部“镇青队”经常比赛,是个球场上惯于攻城拔寨的运动员,他还与岛城足坛名宿杨昌、苗祺昌等人一起在球场上较量、切磋过,更重要的是,1951年10月,他就被召入由15人组成的青岛足球队担任主力,充当中锋。该队在接下来的山东省第一届足球比赛中夺得冠军。所以,崔岱志理所当然地被工厂选中作为足球队的召集人。

足球是和平年代的战争。年轻人强大的荷尔蒙,使他们并不安分于上班下班的平凡生活,他们还想再玩点什么,而从英国传出来的激烈对抗的现代足球运动,正好适合他们好动精神的真情宣泄。

1953年年初的一天,由各车间科室选点出来的十几个年轻人来到厂部大楼开会,其中包括1949年秋季之前就加入“青岛学联足球队”的孙谊。在一张学联队13个队员的照片中,他与唐纪青、曲连科等后来的青岛名将站在一起,都是相熟的队友。会上,一位厂领导给大家介绍了崔岱志,交代以后就由他带领球队练球,准备参加基地的有关运动会。此后,每周抽出几个半天在厂区空地训练,周日全天集中踢球。崔岱志先让大家上场踢踢看,在只有三四个足球的简陋条件下,他分成几人一组彼此间踢球传球,有时练射门,后来分两组打小分队。他则在场外观察。半个月后,他就安排跑动积极,时而能够带球过人的安殿平、杜兴业打前锋,安內杜边;马承和打过篮球,人也高大,叫他守门;李志新身高体壮,动作直来直去,定他打中后卫。从以后个人的发展看,崔岱志知人善任,很好地发挥了个人的特长。

不久,厂工会主席蔡恩洲,一位随解放军入城接管工厂的年轻厂领导,按照上级指示,随时指导厂队的具体活动。他不会踢球,但与队员们泡在一起同喜同悲,双方很快就建立了非常熟络的关系。他亲眼见证到,年轻的电焊工安殿平、马承和、钳工李志新,车工杜兴业,会计刘肇旭,以及王祚林、叶树坤、郑琪先、鲁宝山、姜景禄、王京友、王言良,都穿上了那件引以为傲的球衣。队伍成型了,崔岱志开始进一步传授如何用脚的不同部位接球、射门,防守怎样站位,二过一的配合,急停,变线……他的年龄比大家都长好几岁,也没有才华横溢人物身上常有的那种骄矜之气,这位既当主力又当教练的老大哥,赢得了队员们普遍的尊敬。

1953年5月底,解放军海军驻青部队、学校首届文艺体育竞赛大会在青岛举行。同年6月3日,参加这场比赛的工厂全体运动员和厂有关领导合影留念,厂足球队全体队员精神抖擞地身着标配运动衣,脚蹬足球长袜,蹲在第一排。安殿平和李志心手执锦旗,站立在队伍左侧。

经过一年刻苦训练,在1954年举行的海军青岛基地足球比赛中,厂队获得第三名。初出茅庐,便有战绩,树立了这帮年轻人把球踢好的信心。应当指出的是,厂队的诞生和成长,离不开部队领导和工厂领导的支持和关心。

事情的发展总不会一帆风顺,天降大任之前必先苦其心志。不久,厂队就遭遇了建队以来最沉重的打击。1954年5月下旬的一天,大连“中苏造船公司”(属于中国和苏联共管,大连造船厂前身)足球队乘船来到青岛。并非厂队主动,他们提出要与解放军青岛修造船厂球队进行一场友谊比赛。厂里早就风闻这支球队的名声,只是从未交手。为迎接这场突如其来的比赛,工厂领导专门召集全体队员开会,让每个队员报上自己球衣球鞋的号码,以便购置新款,并允许他们在崔岱志带领下,利用每天下午的工作时间,脱产九天集中到第三公园体育场训练,直到比赛那天为止。

5月30日是星期天,在青岛第三公园球场举行的这场比赛,最终比分是11:0。一场不对等的遭遇战。客队脚下丝毫没有留情,砍瓜切菜般的进攻,遇到的只有杂乱无章的抵抗,队员们完全被打蒙,后卫线溃不成军,守门员马承和一次又一次从网窝里往外捡球。场上11人,每人背个鸭蛋回来。比赛结束了,疲劳羞愧的汗水,从他们的脖子、胸前流下来,滴入沙土里。“早先知道对手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事后,才陆续得知一点底细:这支球队的本次远征,从大连到青岛是第一站,属于全国巡演的首秀。然后遍访济南、上海、北京,自5月24日打到7月20日,共出赛16场,胜14场,与中央体育学院队(国家队)、八一队打平,一场未负,进球109个,只丢了7个球,从全国重工业基地跑出来的“东北虎”,果然天下无敌。建队两年的青岛修造船厂球队输给此等对手,也在情理之中。

经受了风暴的洗礼,让大家看到了现实的残酷,懂得了耻辱。足球不同情弱者,球场不相信眼泪,若想赢得尊重,唯有奋起自强,刻苦训练,力争每天能有一点进步。也就是在这场比赛中,崔岱志发现了安殿平的运动潜质:小伙子中等身材,身体并不强壮。他在场上不吝体力地连续冲击着对方禁区,尽管皮球不是被断下,便是遭破坏,在一对一的场面上尽显下风,但他奔跑的速度,敏捷的反应以及面对强手不肯服输的那股愣劲,让崔岱志意识到,假以时日,这将是一个强力前锋。于是,他以后在青岛足球队的队员生病、受伤、有事缺人手时,及时提议:俺厂小安不错,速度快,反应灵敏,身体灵活。于是,安殿平进了青岛队。经过一年多的磨合,厂队逐步形成围绕崔岱志这个核心,以安殿平、李志新、马承和等为主力的比较固定的阵容。

1955年1月,青岛修造船厂改称为海军301工厂。同年2月18日至2月27日,青岛工人联队参加了全国大中城市足球分区赛——上海赛区的比赛。在战胜了各自的对手后,决赛中,上海与青岛在江湾体育场狭路相逢。青岛队以山东人固有的血性,在老大哥面前并不想轻易退却。哨音一响,主队借主场之利,实力又明显占优,以志在必得的气势一直压制着对方。这次,青岛队年轻的替补队员唐纪青经教练安排,代替主力守门员曲连科首发出场,他果断地出击退守,东接西挡,化解了一次又一次险情,力保球门不失。尽管身高脸黑的队长王德章掌控着全队攻防,经验老到的后卫杨昌保护着防线闸门,一脸络腮胡子的后卫贾寿庆下脚即准又狠,但场上局面一直处于弱势。就在双方胶着不下时,决定胜负的镜头出现了:青岛队过半场右侧开出间接任意球,落点在十八码中间区域。中锋7号崔岱志控球之后,胸部往右一晃,身体重心却迅即左移,以逼真的假动作霎那摆脱了贴身防守,抢先甩开左腿大力射门,守门员措手不及,球进!整个动作协调、连贯、舒展,于瞬间完成,看得人目瞪口呆。1:0。这粒金子般的进球,展现出关键时刻球星挺身而出打破僵局的作用,也结束了青岛队逢沪必败的历史。冠军归于青岛!当然,青岛队心里明白,上海队的主力陈成达、张宏根、方纫秋和谢鸿钧(谢辉父亲)因为远去匈牙利布达佩斯学习训练,没能上场。但谁也不能否认,这就是上海队,没有错!

1955年3月5日的《青岛日报》第2版,简要报道了青岛工人联队以五胜一平零负的战绩夺取冠军的消息。回顾起来,这场球很容易让人联想起1979年山东队击败北京队,夺取第四届全运会足球冠军的一幕。这两场比赛,共同成为以青岛运动员为主的足球弱旅依靠超水平发挥,在对方地盘击败强敌的经典。

这场比赛还发生了一件让人忍俊不止的花絮。那时的足球由内胆和外皮构成,内胆充足气后外皮由皮筋封口,形成一个微小的凸起。崔岱志一次用他擅长的右脚临门大力抽射,对方后卫急忙转身阻挡,凸起部分恰恰击中他的臀部,球是被挡住了,他却痛得蹦了起来,继而捂着屁股满场乱跑,引得全场观众大笑不止。崔岱志见状,赶紧小跑着追上去道歉。细心的队友觉察到,他英俊的面孔,不时会抹上一丝外人不易察觉的忧郁。

让我们记住参加这场比赛者的名字吧:随队教练员李宏文,队员:来自商业局的王德章任队长,来自山东外贸的楊昌、曲连科、朱耕莘、乞春华,来自山大医院的王绪基,来自人民银行的赵英奎,来自人民保险公司的唐纪青,来自海军301厂的崔岱志、安殿平,来自港务局的贾寿庆,来自船舶修理厂的胡奕明,来自青岛造船厂的徐光启,来自茂昌蛋厂的宋敬臣,来自铅笔厂的赵金光,来自食品公司的吕崇惠,来自青岛七中的沈蕴昌,来自普集路小学的金田民……包括教练在内共是20人。其中的核心队员,为王德章、杨昌、沈蕴昌、崔岱志。多年以后,青岛的一位足球界人士戴上老花镜,手捧这张英姿勃发的合照,挨个搜索着每张年轻的面孔,俄而动了感情,击节呼道:他们是青岛足球元老的元老!令人感慨的是,年过九旬的唐纪青老人每念及此,便不免悲从中来:照片上的20个人,现在只剩下我和安殿平了……

1958年4月20日的青岛日报第2版刊登消息:“山东省1958年足球锦标赛于11-18日在潍坊举行。我市以七比零胜济南队获冠军。代表我市参加比赛的十五名运动员已于昨日(19日)归来。”这次,安殿平作为主力参加了比赛。摄影师为夺杯者留下了“1958年山东省足球锦标赛冠军留影”的合照。

锦旗上写着:

奖给甲级足球冠军

发展体育运动  增强人民体质 

山东省体育运动委员会  
                             一九五八年四月

遗憾的是,照片中已经找不到理应出现的崔岱志的身影。由于政治上的原因,他并非自愿地离开了工厂。

1953年6月,刚刚成立不久的厂足球队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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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6月,刚刚成立不久的厂足球队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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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刘开明丨一支海军企业足球队的兴衰(1)》 发布于20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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