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开明丨一支海军企业足球队的兴衰(6) - 世说文丛

刘开明丨一支海军企业足球队的兴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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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改革开放的整个八十年代,国家领导阶级的地位还是蛮高的。虽说工人挣得不多,可生活渐有起色,很少有下岗、内退之忧,社会风气也比现在好,与马斯洛需要理论中第二层级的“安全需要”(生活安定、职业稳定)基本吻合。退回去讲,属于全国人民政治生活大事的全国第一届工人运动会,还只存在于1955年的记忆中。
为迎接30年后1985年9月举行的全国第二届工人运动会,鼓励广大职工锻炼身体,增强体质,山东省有关部门于当年1月份组成了参加省工人集训队的八个项目组,青岛市有63名运动员入选,其中,足球集训队12人,包括4808工厂的王德章、陈博,起初名单里有康立深,后因故自行退出。省集训队领队孙言忠(市体委)、于乐(市总工会),教练唐纪青(海泊河体育场)、姜燕栋(青岛内燃机厂)。

1985年春,山东工人足球队阵容公开见报,共18人,青岛占13人(后增加姜溪远)。省工人队参加在武汉举行的预赛阶段南区比赛,南区16个队决出前三名,与北区16个队的前三名,将在9月份赴京参加决赛(见《青岛日报》1985.4.17第3版)。

南区比赛开始了,《青岛日报》前线记者报道:“我省力挫劲旅广西队  昨日我省队打进广西队的两个球,都是王德章带球突破到禁区内,广西队防守犯规,由戴仁庆和吕志刚(15号,烟台籍)主罚点球命中的。”之后一天的消息标题为:“昨日2:0胜江苏队  本报武汉专电  10分钟时,8号房华宁禁区外主罚任意球,10号姜溪远跃起争顶,球应声入网……第63分钟,我省队7号王德章接前卫传球后,快速从中路突破,以巧妙的盘带晃过江苏队两个后卫的堵截,单刀赴会地将球打进江苏队大门。此后,记者的消息不断发出:山东工人队5:1战胜贵州队。其中,姜溪远、吕志刚、王德章、戴仁庆及7号队员(其实还是王德章)各进一球。山东工人队4:0战胜云南队。但最后省队痛失进京权:与广东工人队对阵时,姜溪远下半场破门,接着省队后卫失误被追成1:1,互射点球中4:5告负。”(见《青岛日报》1985.4.26第1版,4.28第1版,5.1第1版,5.2第1版,5.7第1版)。

各级领导对武汉的赛事非常关心,有关球队的消息全部刊登《青岛日报》第一版。值得一提的是,山东代表团在全国第二届工人运动会上,获得奖牌数为全国各省第一。在这次省工人足球队的征战中,王德章一如既往地担任前锋,成为攻城拔寨的二号射手,发挥作用仅次于南区各队进球最多的老将姜溪远;陈博的位置是后卫,尽职尽责,中规中矩。两人作为4808厂足球队的杰出代表,在全国大赛中显示出可与任何强队交手的实力。在厂里,王德章是厂工会体育干事,工作中勤恳努力;陈博20岁刚出头,身高1.83米,体格强壮,是起坞车间拖轮船员,本职业务熟练(后被提拔为3号船船长),在人才济济的厂队里已是首发中后卫,堪称青年才俊。他俩均来自企业基层,参加全国工人运动会,名副其实。

同年春天,青岛市职工足球赛决赛(不属于甲级队比赛),经过7轮28场激烈角逐,决出前五名:同泰橡胶厂队、市政总公司队、塑料公司队、国棉一厂队、青岛钢厂队。按照规定,这5支球队晋升为青岛市足球甲级队,将参加10月份举行的市职工足球甲级队比赛。1985年终于杀进甲级队的市政队,教练为王守业,在以后的几年里,成为跟山东外贸队、铸造机械厂队一起,与4808厂队争夺青岛足球冠军的又一个劲敌。

为了表彰先进,鼓舞士气,青岛市体委在《青岛日报》登出第二届山东省工人运动会金牌获得者名单。其中,荣膺省足球冠军的青岛工人足球队有18人,他们中间,参加过1979年全运会夺冠比赛的有姜溪远、戴仁庆、李忠伟、高峰4人,另外,4808厂王德章、康立深、衣伯俊、王新生4人也榜上有名,为青岛市各企业获得表彰人数最多的球队。市工人足球队获得精神文明运动队称号;青岛市承办的全省工人足球比赛,被大会评为精神文明赛区。16个先进集体受到山东省表彰,其中包括4808工厂(见《青岛日报》1985.6.26第3版)。表彰名单里虽然没有出现教练的名字,但熟悉情况的人们都知道,青岛工人足球队的教练,是4808厂的林维玉。

被有的专家誉为中国最为灿烂的八十年代,不仅焕发出中国女排豪取五连冠的荣耀,人们也能听到邓丽君温婉柔软的港台歌曲,欣赏贝多芬气吞山河的交响音乐,可以享受松下电视、索尼录音机迷人的的音像以及宽松的政治气氛,这还是一个青岛人能在家门口观赏国际足球比赛的年代。1985年6月26日,报载罗马尼亚奥林匹克队将来青岛访问,罗队刚刚获得中国“长城杯”国际足球锦标赛冠军,风头正劲,要在这里分别与青岛队、中国青年队举行友谊比赛。罗队是多年来青岛见过的水平最高的外国球队。事先重组的青岛队,由青岛工人队11人(包括王德章、陈博)、山东二队7人组成。这次,青岛队为增加定力,吸收了38岁的足坛名宿相恒庆加盟,23岁的陈博,可与叔叔辈的队友并肩战斗了。

6月28日下午4时,第一体育场,0:5的比分,让喀尔巴阡山下剽悍的斯拉夫年轻人给青岛足球上了一课:他们既有娴熟脚下功夫,又有欧洲人的强健体魄,进攻时的短传渗透和长传冲吊交替使用,犹如拳击手的组合拳,打得人一时只能穷于应付,尤其是罗队14号埃米尔的一次突然插上、胸部停球、凌空抽射、应声入网的表演,突、接、停、射数个动作于几秒内完成。这类镜头,国内比赛几乎是见不到的,所以,连青岛队的教练和替补席都鼓了掌。但即便遭遇全面碾压,青岛队依然顽强地发动了6次具有威胁力的进攻,也给对方门将惊出几身冷汗。29分时,6号邢锐带球从左路推进,与7号王德章打了个漂亮的二过一,他冲进禁区一脚劲射,球从大门右上角飞出。66分钟,王德章接队友传球,快速反击杀入禁区与守门员形成一对一,可惜射出的球打进对方怀里。67分钟,还是王德章,他在禁区接连晃过后卫和门将,打空门,但球碰立柱弹出界外。这个镜头,再次暴露出中国球员面临外国球队欠缺临门一脚的通病。全场一片痛惜之声。

直到今天,人们对1985年的九号台风仍然谈虎色变。8月19日清晨,青岛百年未遇的台风突然降临,暴雨滂沱,雨水横流,树倒墙塌,公交停运,而为了备战9月份的山东省“振兴杯”比赛,厂队加强了训练节奏。风势稍减后,林维玉便固执地集中队伍赶到山东海洋学院运动场。时断时续的小雨中,队员们脚踏泥泞的场地,艰难地奔跑着,球在泥地里滚不动,队员极易摔跟头,跌倒了再爬起来,人人跟泥猴似的。有的队员小声咕哝着:这样的天气……老林真狠……大家注意到,林维玉以奔“五”的年龄,板着面孔,也跟年轻人一起陪伴在风雨中。他知道,有资格参加“振兴杯”的11个队,大都是省内各个地级市的代表队,尤其是刚刚成立的青岛博兴足球俱乐部队,拥有雄厚财力,集中了一批岛城人人熟知的精英,它也是全市、全省第一个民办足球队,属于新生事物,成立时得到省市有关部门领导的积极支持,本没有资格参加这次省内最高等级的足球大赛,但后来得到山东省体委破格批准,有志在必得之势,厂队务必小心对待。

1985年9月11日《青岛日报》第3版发表消息,标题是:《(青岛)首次派出全市冠军队和民办足球队参加全省足球大赛分获冠亚军》。内中提道,4808厂队是去年全市足球比赛的冠军队,这是我市第一次派全市冠军队代表青岛市参加全省性的比赛(其他地市都是组成地市代表队参赛),这也是我市体育改革的一次尝试。
在“振兴杯”小组预赛中,青岛队(4808厂队)3:0胜淄博队、1:0胜济宁队、6:1胜济南铁路局队、7:1胜泰安队、3:0胜济南队,五战全胜,得小组预赛第一;博兴俱乐部队0:0平山东体院队、5:0胜潍坊队、4:0胜枣庄队、6:0胜石油化工公司队,三胜一平得另一组预赛第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济南队、青岛队是1983年山东省基层职工足球比赛的冠、亚军,济南队最终在小分上沾了便宜。这次两队提前遭遇,对手实力较前又有增强,但青岛队没有畏惧,以哀兵气势敢于攻击,打的是全攻全守,以三球完胜,终将济南队斩于马下。

9月7日,“振兴杯”冠亚军决战即将爆发。从教练、队员面部表情看,双方都抱定了必胜的信念。林维玉排出的阵容,有4人是原山东队队员,可谓投入血本;博兴队更是尽遣主力。双方的阵容中,都有参加过四届全运会夺冠的队员。针尖对麦芒,火星撞地球,场地上空弥漫着一股火药味道。哨音响起,博兴队果然三军用命,大打攻势足球,历来打后卫的戴仁庆这回冲到前面,率先破门,1:0,但天平没有立马倾斜。变得越来越成熟的4808厂队丝毫未乱,稳住阵脚之后,右边锋韩建家觅得一次机会从右路果断突破,以他精准的脚法将球传向中路,前卫丁金佩抢点争顶恰到好处,顺势作出教科书式的的狮子甩头,皮球落在网窝以内,1:1!要说功劳,一助攻一进球,韩、丁二人可以平分。90分钟后打加时,后卫王新生观察到对方求胜心切,兵力过于前压,便从后场起大脚长传,一下就过了中线,顿使忙于进攻的对方后院起了火。前锋康立深在两名队员包夹下无法起脚,他知道身后有队友,便机智地用头后蹭皮球,将其轻柔地反弹在地上,王德章幽灵般插上将球带走,对方后卫掉头急速向他扑来,此时王德章已来不及调整脚法,仅凭感觉用脚前掌鞋钉一推,球在对方后卫飞铲、门将下扑之前,长了眼似地从门将腋下钻进网里,2:1!直到终场哨响,比分未变。青岛队(4808厂队)先输后赢,笑到最后。屈居亚军的博兴队获得大会精神文明队称号。两支岛城球队,携手在潍坊上演了一场经典之战。厂队战友手捧“振兴杯”,心内无比喜悦,他们没有忘记教练林维玉,读懂了他当初不近人情、严令全队在台风余威中冒雨练场的良苦用心。

从另一个角度讲,我市体育改革的这次尝试——派全市冠军队代表青岛市队,再加民办球队参加全省大赛——在1985年“振兴杯”中获得圆满成功(此后许多年,以青岛甲级队冠军代表本市参加山东省职工基层足球比赛,形成惯例)。4808厂足球队没有辜负领导机关的信任,交出完美答卷。当时,队员们真是把家中的什么事情都放下了,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训练和比赛中。有个队员的妻子预产期就在赛程之内,但他还是随队登上驶向潍坊的火车。赛事正酣,妻子家书来了:咱儿子平安降生,凡事都有我姊妹照应……你放心比赛,为工厂争光。儿子长大了,也让他踢球……全队人知道了这事,都替他高兴。另一个队员是家里的幺儿,在弟兄姊妹中最受母亲疼爱。正在比赛,不巧母亲病重住院,念叨着想小儿子了,家人来电报想叫他回去探望一下。他强忍着眼泪,直到赛程结束,才先行一步回家。

作为全国16个足球城之一的青岛市,有一个比较瞩目的现象:可能是基因传承,有的家庭几个弟兄都痴迷踢球,还都能踢出名堂。如刘国江、刘国滨,张协纪、张循纪,张崇来、张崇发,张宪利、张全利……山东、青岛地方就这么大,山不转水转,他们难免在场上撞车。1985年“振兴杯”,戴仁庆、戴仁强、戴国利三兄弟在潍坊过招,老大戴仁庆是博兴队的核心人物,老三也在队中效力,老二在4808厂。不是冤家不聚首,决赛偏偏就在这两队中间展开。不用回避,无需顾虑,也用不着动员,三兄弟在家是同胞,场上可是各为其主,铲球卡位逼抢堵截,处处施展各自绝招,表现出良好的职业道德水平。厂队有好舞文弄墨者推出“戴氏三雄  潍坊论剑”的对子,在金庸、古龙武侠小说正吃香的年代里,此举引来众多队员的赞许。

一个月以后的10月下旬,青岛市职工足球甲级队比赛举行,参加的12个足球队是:4808厂、北海船厂、铸造机械厂、四方机车厂、邮电局、制钉厂、航务二处、同泰橡胶厂、市政总公司、塑料公司、国棉一厂、青岛钢厂。11月1日,初冬金色阳光照耀下的工人文化宫球场,决赛在4808厂与市政之间交火。后者今年刚刚跻身甲级队行列,属于少壮派,队员清一色1964、1965年出生的小伙子,意气风发,大都出身于青岛少年体校,比老牌劲旅4808厂的队员更年轻,体力好,技术也不弱,但最后的结果是1:0,4808厂赢得胜利。作者于乐为此撰写了消息,标题为《四八0八厂三次蝉联冠军  永久保存“新长征杯”》,消息说:“1985年青岛市职工足球甲级队比赛,经过7轮共33场比赛于11月1日结束。4808厂获得冠军,市政总公司和制钉厂并列第二名。获得4至6名的队是:同泰橡胶厂、邮电局和塑料公司。”(见《青岛日报》1985.11.6.第3版)。饱含青岛市足球甲级队冠军荣誉的“新长征杯”,就这样在同仁们既羡慕又嫉妒的眼光中,被队员们抱回了工厂。青岛足协的规定,也是在“向国际接轨”——巴西队不就是因三次获得世界杯而于1970年永久保留了“雷米特杯”吗?这既是4808厂获得青岛甲级队比赛的第三冠,也是自1980年以来的第六个青岛足球冠军,六连冠自此形成。

4808厂足球队一系列的战绩,得到上级领导机关的首肯。这年年底,《青岛日报》刊发消息:标题是《连续夺得足球冠军  4808厂受到北海舰队表彰》,文中写道:4808厂足球队自1980年重新组建以来,连续多年荣获青岛市职工足球甲级队比赛冠军,今年又夺得首届“振兴杯”冠军和“新长征杯”冠军。全国总工会曾授予他们“全国优秀运动队”称号;青岛市总工会连续三年向他们颁发精神文明奖。最近,海军北海舰队向这个厂赠送了锦旗,并给予物质奖励。(见《青岛日报》1985.12.9第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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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刘开明丨一支海军企业足球队的兴衰(6)》 发布于202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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