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丨母亲初来青島的那些事(2) - 世说文丛

张凡丨母亲初来青島的那些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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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爷爷带着这一家人(连同佣人一共14口人)来到了博山,那时被安置在一个小小的院落里。

所幸当时家里并不缺钱,一切费用都是我爷爷出,就这样在博山过起了日子。我爸爸他们由于在青岛过惯了,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加上这么大的家业都扔给别人照看,总是不放心。我爷爷成天愁眉苦脸,一天到晚在大烟盘子上想心事。有什么事就叫两个儿子到身边研究怎么办,所以渐渐地我大爸爸和我爸爸也都抽上了大烟。爷仨成天在烟盘子旁纸上谈兵,我爷爷很苦闷。可是看到两个儿子在身边没出去惹事,心里倒也宽慰。

我母亲虽然不愿意我爸爸抽大烟,但是也没办法。那时住房虽然不是分得很清楚,但是我母亲在大家庭习惯了,总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去。除了早上请安,母亲平时从来也不去我爷爷奶奶的房间。她在这个家里总觉得很孤独,加上我姥爷已经到了江西,把我姥娘也接到了江西,只有我母亲结婚后一个人来到青岛。那时候青岛这边已经被日本鬼子占领,江西还算是大后方,来往通信很麻烦,很久才能辗转来一信,当时家书是我母亲唯一的精神安慰。

我爸爸是我奶奶的第一个儿子,当时小老婆想有地位必须要生儿子,以便母凭子贵。所以我奶奶生了我爸爸后非常高兴,我爷爷奶奶对我爸爸也是宠爱有加,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只知道别人照顾他,而不知道照顾别人的习惯,所以对我母亲也不知道关爱。

我母亲在博山生了我大哥,柳妈照顾的月子。因为来这里没带几个佣人,所以大家庭里很多事也时常用到柳妈,这样柳妈照顾我母亲也就不那么周到了。我母亲精神不快乐,吃得也不顺嘴,所以我大哥奶不够吃,整天饿得哇哇哭。由于是第一个孩子,母亲也不会弄,苦不堪言。这一切我爸爸看到眼里,也是觉得很郁闷。所以他经常到山上庙里求神拜佛,许愿如果能躲过这场灾难,一定回来好好修庙。其实他也并不是很信,可是那时候没别的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以求得个精神安慰,实际上后来他再也没有回来过,这是后话。

那时,在博山这里住了快一年,也经常有亲戚来这里说说青岛的情况。那时候日本鬼子渐渐地在青岛用了一些中国人帮他们管理治安,我大爸爸的岳父在青岛开的买卖很大,在这些人中也算个人物。大概日本鬼子看到他的地位,就经常找他帮着干一些事情,所以他和日本鬼子也混得比较熟,我爷爷就出钱让他疏通日本鬼子,把我家的房子倒出来。

那时候铁路不运营了,回来也很困难,还是我大爸爸的岳父花钱找的日本军的运输车,这样一家大小才回到了青岛。那时龙山路的房子还没腾出来,只好暂时住在我大爸爸的岳父家,就是位于大学路的别墅里。那里后院是一个四合院,这一家人就在这里住下了。后来不知我大爸爸的岳父怎么把房子完全要了回来,这才搬回去。

我母亲回家看看她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了,结婚做的衣服鞋也全没有了,楼下只剩下一些粗粗笨笨的旧家具。无奈只好搬过来几件:一个旧铜床,一个三合板的橱,还有一些桌椅之类。床上铺上以前在阁楼上放的棉被子,就这样凑付着过。我爷爷也没有再拿出钱置办家具,我大爸爸的岳父又给他女儿买了一套新的红木家具,供他们两口子用,我母亲只好凑付着用旧家具。我母亲从小在家里哪里受过这般苦,但是时过境迁,寄人篱下,只能黙默忍受。

由于我爷爷抽大烟,虽然他想管家里的事情,可是力不从心。这所院子里,不管什么事情都交给我奶奶管理。她身体好,精神头也够,把家里一切管得井井有条。佣人也都听她摆布。不过我奶奶对自己是小老婆的身份感到很自卑,她曾和我母亲讲过她的身世,说她娘家里,本来有几亩地,她父亲还开着买卖,可是因为她父亲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欠下了不少赌债,所以家道中落当了佃户。还有她的俩个姐姐,都嫁给了生意人,还算嫁得不错,只有她被卖到我们家做小。后来她姐姐到这家里做客时,伸出小拇指头跟佣人说,她们姊妹三个都是做小的。这句闲聊天的话被我奶奶知道后,与她的姐姐又哭又闹的,好一个吵嘴。

我母亲从小在相府里长大,虽说家道败落,但是家里还是以前的框架,对她的生活起居是没有什么大的影响,还是衣来伸手。母亲从小养尊处优,当然不理解我奶奶这种复杂的心理,她和我奶奶也说不上话。不过我母亲进到这个家庭后,很多事情看不惯。母亲讲,我四爸9岁了,早上起床,站在床上大叫,谁给我穿衣服?

我奶奶的亲弟弟叫葛寿山,到他姐姐家,大家都不拿他当客人,完全是对待听差的一样,本应是舅舅的身份,也得不到应有的称呼,我爸爸和他舅舅说话,张口就直呼其名,而且我的两个叔叔才十几岁也是张口就说,葛寿山给我把小房子(玩具)摆好。母亲说听了觉很不得劲,母亲开始叫他葛大爷,后来家里佣人,包括我爸爸的弟妹也开始叫葛大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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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房子玩具

这次躲曰本鬼子,到博山一共住了一年多,花了不少钱。我爷又开始心慌了,把儿女都叫到他房间,讲了一大套,说家里现在不像以前了,因为日本鬼子、国民党都要粮,咱家地里却收不了多少粮食,大家要俭省过日子,该花两个钱花一个。我爸爸听了不敢说什么,我大爸爸却大声地吆喝着说,不至于!不至于!你别说了。可是我爷爷还是把每月的月钱都掐掉了。

我母亲刚进张家时,我爷爷按照惯例每月给她20元零花钱。那时候一袋子面3元左右,我爸爸每月50元,然后小儿子的月钱都是我奶奶去支取。我母亲结婚时,我姥娘给她做的衣服什么的应有尽有,这些钱也花不着。可是到这个时候嫁妆衣服都没有了,月钱也没有了,虽说是家里有裁缝可以做衣服,总是要张口向我爸爸要钱,母亲就感觉很难受。因为她从小就没张口要过什么。

我母亲有时和家里老的奶妈聊天,一般父母的奶妈年纪大了,就在主人家住下了,但比一般佣人地位高很多。她曾经给母亲讲过家里以往的规距,母亲听到这样一件事。

在这样的家庭母凭子贵是非常明显,我奶奶自从被张家买来家,第一胎生了我爸爸非常得意,有时候对大太太就不那么听话了,心想:你有儿子,我也有儿子,凭什么都听你的?

有一次,大太太说我奶奶,我奶奶竟第一次顶嘴,大太太当着佣人的面受到顶撞,非常尴尬,于是扬起手来要打她脸,我奶奶年轻,身子灵活,用手一挡,大太太平时又抽大烟,身子也没劲,被我奶奶这一挡,大太太反而把自已手脖子扭了一下,这还了得,佣人赶紧把大太太搀扶回房间,大太太又气又恨,忍不住哭了一场,想想自已亲自回娘家,千挑万选的自己家佃户的女儿,现在竟敢这样对自己,那以后还怎么过呢!但事已至此,自已的男人和这个小狐狸好得像蜜里调油,哪里还会想着我这旧人的委屈?思来想去,找到自己的婆婆哭诉一番,我爷爷的母亲是刘墉家族的女儿,嫁给张兆栋的孙子,当年两家连姻,何等的得意,何等风光!当然是做正房太太,但后来男人又买了几房姨太太,经常心里不痛快,听大太太这样哭诉,就把我爷爷叫到她房间,说我奶奶的不是,让我爷爷管管我奶奶。

我爷爷这时早忘了当年和大太太是多么恩爱,现在一心都在我奶奶上,于是陪着笑脸对母亲说:她俩不过是兵碰卒、卒碰兵的事,您就不要当回事管了。谁知他母亲把脸一变说:张家没这规距!她一边数落我爷爷,一边拿手绢开始擦眼,我爷爷一看母亲真动怒了,赶紧叫佣人把我奶奶叫过来,进门先叫我奶奶给婆婆跪下,并说一定要给太太道歉,我爷爷的母亲厌恶地看着我奶奶说:我活着一天,你们这些小婆子就不用想翻天!并把头扭到一边。我爷爷赶紧朝着趴在地上的我奶奶吼了一声:还不快走?

回到房间,我爷爷让女管家带着我奶奶去大太太房间道歉,并在管家耳边悄悄嘱咐了几句。来到大太太的房间,我奶奶低着头,怯怯地不想进去,大太太坐在床看裁缝刚送来的新衣服,我奶奶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叫了一声:太太。又说:太太不要生气了,都是我不对,说到这里,我奶奶哽咽起来,大太太转过身去不理我奶奶。女管家在大太太身边,小声和大太太说,太太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呀!大太太始终没说一句话!管家才让我奶奶出去了,我奶奶被婆婆逼着给大太太道歉,心里觉得非常委屈,出了门才哭起来,但也不敢大声哭,只是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我奶奶跑到院子里,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跪拜,嘴里说着什么,滿脸泪痕。佣人也不敢说什么。

到了晚上我爷爷到奶奶卧室,也不知怎么安慰的我奶奶。后来得知,我爷爷让管家找一对金手镯送到了奶奶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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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张凡丨母亲初来青島的那些事(2)》 发布于20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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