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海丨务虚笔记的笔记(二十·无极之维) - 世说文丛

面海丨务虚笔记的笔记(二十·无极之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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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F医生对我说过:O的死或许有什么更直接的原因,但不管是什么,那都不是根本原因。她绝不是一时想不开,她的赴死之心由来已久。
写“说简单也非常简单,就是差别问题。”
写F医生只匆匆见过画家一面。
写“你留意过蜜蜂吗?”
写“平等是一种理想。”(我想起来的是,弗里德曼,他说:把平等置于自由之上的社会,到最后,既没有平等也没有自由。哈耶克说:民主在自由之中寻求平等,而社会主义则在约束和奴役之中寻求平等。类似的逻辑本杰明·富兰克林也表达过:那些放弃基本自由来换得少许暂时保障的人,既不配得到自由,也不配得到保障)。
写“那么难得的一条鱼(它意谓着什么呢?死亡还是自由)。现在我知道了,她在那座古园里想的全是这件事……”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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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F医生是认识O的,关于O的所思所想F医生比他的夫人知道得多。
写F医生每天不独往来于家与医院之间,他有时也到那座古园里去。
写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O常常独自到那座古园里去,总是在傍晚,太阳低垂得挨近西边园墙的时候。O在那里读书、默坐或呆想,天黑透的时候离开(也就是这时候已经黄昏到天黑的那段,已经夕阳下去了,已经光线暗淡了,已经看书看不清了,没有路灯或照明的话。这里没写这个,有点脱节或疏忽)。
写O与N极为相像(与Z的母亲也相像),常常混淆。
写O沿着小路走向祭坛,拾级而上,身影很长,身影扑倒在层层石阶上,雨燕正成群地在祭坛上空喊叫、飞旋。那时,F医生正在观察一个鸟巢。视野里忽然出现了O——F以为是N。
写“L,你怎么也不懂呢?每一棵树,每一棵草,每一片叶子,你仔细看过它们吗?它们的结构之精致之美妙,肯定会让你惊叹。还有蚂蚁,鸟儿,蜂群,你留意过它们吗?它们的聪明和灵性真是让人迷惑。你不得不猜想,那里面有着最神秘的意志,那是整个宇宙共有的欲望。共有的欲望啊,你明白吗?说不定那就是爱因斯坦想要寻找的那个同一场吧……磁力呀、引力呀,人们迷恋着各种力,怎么不注意一下欲望呢,欲望是多么伟大神奇的力量呀,它才是无处不在的呢……”(我想起来的是,各种的力,我写过一个非诗。还可以,放在这:


非诗1685:力


哦从十九世纪的巨人牛顿以来,一切知识
包括科学,哲学,伦理学,政治学,乃至神学
都统治在力的轨道上,变成了关于力的知识
天体间有万有引力,落体中有重力和摩擦力
化学相互作用的分子的亲和力和热力 
生命有机体的有活力的有限生命力
还有蒸汽机的马力,还有电力,磁力
还有热兵器时代的核武器的爆炸力
还有人类的自由的权力
还有相互对立的权力
还有人的影响力,人的无能为力


还有,这的最神秘的意志,当然指的不仅仅一种力或力场,意志其实也是某种力或力场。它的终极指的是上帝的全能、全知、全善的权柄。这的宇宙共有的欲望,还不是最好的说法。最好的说法是,宇宙共有的秩序,也就是上帝的计划,和安排)。
写F给诗人一句模棱不清的回答:“你以为你什么都能找到吗?诗人,要是有一天你能发现有什么东西,只要你一碰它它就没了,它就不再是它,那时你才能懂得什么是美的位置。那样,你的诗或许才能写得更好一点儿。”(这的美的位置,前面写到过的美是高贵,高贵就是美之外,它应当指的是信仰的位置,也就是至上的位置。信仰是至上的,至上的美和至上的高贵。不相信这个的话,你的诗怎么可能写得更好一点儿嘛?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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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F从望远镜里看见了O——他以为是N,脑袋“嗡”的一响。
写O又走下祭坛,向F走来,走近他,慢慢走近她。走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写连她的声音也挺像N。
写谈佛论道的一本书(肉体上,或爱情上、情欲上,O进入了盲区,又在精神上,信仰上)。
写“医生当然都是无神论者。”(其实没有一个人是无神论者。那些自以为是无神论的人们,信仰的神无非是自己。以为自己是神嘛,神嘛就是他们自己。也可能不是,而是另有他人,也就是把另外的人当成偶像,用这个偶像替代他们自己。不管可能是哪种,无神论者信仰的无非是人自己,是人而已。而人,人不过是人而已)。
写“要是你仔细观察过各种各样的物种,植物、动物、微生物,还有人,人体精美的构造,你简直很难相信那是碰巧的演变。那么聪明、合理、漂亮,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就是你存心设计你也很难考虑得那么周到、美妙、和谐,你不由得要想,很可能我们都是更高智慧的造物。”(没错,我们是受造物,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这个不承认是不行的,否认是否认不了的。还有,释迦摩尼恐怕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一个无神论者。还有,老子的那个道,也还不是神的话语的意思。它只是一个含糊不清的概念,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或者说,它停滞在了某种认识论的状态,没有往前或往高处追溯下去,又茫然地落回到人的世界,成了向君王进谏或献策的谋士。他的最著名的传人就是孔明先生,能掐会算的军师,装神弄鬼的丞相)。
写“那又怎样呢?”
写“还不是有那么多苦难吗?”(O不理解苦难是什么?什么叫做苦难?苦难从何而来,从何而去?怎么得以拯救)。
写“您说,普度众生是可能的吗?”(应当说,O是一个自觉的信仰者,或者说,一个渴望信仰的觉悟者,遗憾的只是,她信错了对象,她走错了门,就好像一个女人嫁错了男人,给白日了一样,像一个男人又选错了行业,白干了一生,一样)
写O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曾以百倍的虔诚参禅悟道,沉思玄想,仰望佛门(O好犹豫不决嘛,好矛盾,又厌恶人世,又不入佛门,做削发的尼姑,晨钟暮鼓,绝欲念经,也不至于走向死亡嘛。而情愿走向死亡,决志死亡的人,也许恰恰罪孽深重,又不悔改,不知道怎么悔改,受到了神的惩罚。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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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为了那个无辜的人,O曾深深地地自责。尤其是在婚后(那为什么去结婚嘛?又结婚嘛?为什么来自责嘛)。O甚至重新去想像:我可不可能爱他?不,不可能。
写Z说出了“如果你能平等地爱每一个人,你为什么偏要离开你的前夫而爱上我”时,淡忘的一切重又泛起,汹涌地袭来,无以逃避(是啊,Z对一个空谈平等的人当然要这样问O,他哪里想得到,他恰好说到了O的痛点)。
写价值,可不是吗?否则你根据的是什么?你的爱与不爱,根据的是什么东西?或者,源于什么?(是啊,根据的是什么?源于什么?O仅仅停顿在问题意识中或世俗意义中,没有能力进一步地进行追溯,没有方法论,没有在认识论上扩展下去,在信仰上,没有)
写怎么办呢?你要爱你要被爱你就要变得可爱,你就不能是个白痴,不能是个傻瓜,不能是个无能的人或者不会做人的人,不能在那注定的差别中居于弱端,所以你就必须得像Z说的那样实现你的价值,尽管你喊着累呀累呀活得是多么多么累呀,可是还得去落实你的价值——打起精神,硬着头皮,不畏艰险地去展示你的价值(这的价值,还是仅仅停顿在低端的层次,也就是爱欲、情欲、性欲或艺术天赋的人的层次,这是O在认识论上的又一次停顿。或者说,O的认识论的困境将她必然引向死亡之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写O是我写作之夜所见的迷茫(是啊,迷茫,迷茫,迷茫。但是,谁知道是迷茫嘛。一个人意识到迷茫的时候,进一步地追溯的话,那就进入了渐渐离开迷茫的时候,也许,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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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好多练气功的人(这时候的文本时间进入已经上世纪九十年代,因为进入九十年代后,这个国家的刚刚吃饱了肚子又有了一点钱的人们又热衷起气功来,好像气功代表着某种力量,可以填满他们的空虚的精神深渊,满足或拯救他们,甚至代表着未来的科学的方向。气功的洪水席卷了整个社会。气功大师们或特异功能大师们风起云涌,成了新的社会偶像。这个国家的人们好球搞笑嘛,总是胡日鬼,日牛勾子不知深浅,给个奶头摸一摸就要登上肚皮,喜欢主动地沉溺于O那样的玄想,陷入缥缈的虚无主义又虚无主义的实用主义,乌托邦的政治理想那样)。
写“三维的空中。二维平面。”
写“你是说另一个世界吗?”
写“无极之维。”(F所说的这个无极之维其实同样十分玄想或空洞。它并不是或有益于理解世界的受造的根本所在。史铁生为什么写了那么多把F写成了又清醒又鬼迷心窍一样?令人又觉得有趣又觉得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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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就算那是天堂,”O也是这样问,“又怎样呢?”(O的问题意识同样无助于她的认识论的展开,倒成了困扰的陷阱或怀疑主义的陷阱。你说说看,她不去死,还能去哪嘛)。
写“要是有些人可以去天堂,有些人只好留在人间,有些人必要去下地狱,”O说,“医生,这倒很像是有些人可以爬到光荣的位置,有些人只好留在平庸的地方,另一些人呢,随他去受罪。”(你呢,你选择去天堂,还是人间,还是地狱?选择人的光荣,还是人的平庸?人的光荣和平庸有那么重要吗?差别那么大吗?平庸有什么不好吗?究竟什么叫做平庸?光荣?你定义过吗?怎么去定义?没有个人的定义的话,你就被他人的胡说八道定义了。也许,没有去定义平庸,才是最大的平庸。而平庸的同义词是思想的懒惰,语言的,行为的)。
写“这天堂可有什么新奇之处呢?神仙们想必也要在那儿争来争去吧?”(莫名其妙的猜测嘛,以人的智力和经验。要知道,天堂首先是信仰之旅的方向,奥古斯丁所说的上帝之城。你不打算走向那儿,你不信那儿,你怎么会走到呢?知道那儿的情形呢)。
写“那儿有矛盾吗?那儿有差别吗?有意识吗?除非没有。”(O呀,你凭什么说嘛)。
写O哭笑一下,打断他:“你相信有天堂吗?或者叫净土、乐土,你相信吗?”(是啊,你相信吗?你为什么问他人呢?还有,你又把天堂和净土、乐土混淆在一块儿。什么叫做天堂?什么叫做净土、乐土?你分得清楚吗?出处在哪?从哪来的?你的知识要么不够,理性要么不够,要么太自负了)。
写“可是有人认为那是征服,是在征服里,”O的目光又暗淡下去,“我不信,我真不能相信是他说得对,可是,可是……”(O不信的仅仅是Z,或人们,信的也是Z,或人们。O永远将停顿在人的意识层面,深渊一样,永无光明照得进去)。
写那儿晚上有灯,四周很暗但那盏灯划出一块明亮的圆区,雨天或者雪天女教师也要去那儿坐一会儿,看书,或者呆望(史铁生补写出了灯或照明,他没有脱节或疏忽)。
写她两眼空空之际,就是她正在期望另一种存在。F怎么也没料到那会是死(是啊,O在表面上好像很正常,很幸福,给人一种错觉,或假象,好多的人们都是这样,内心空空,两眼空空,失去了灵性或灵魂,可怕和可怜的状态嘛)。
写“天堂又怎样呢?另一种存在里,可以没有差别吗?”她仰脸看一下F(O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才能什么嘛)。
写“要是你说的多维是对的,存在是无极之维,”O重又低下头去,“是不是等于说,每一维都是一样的,在一条无极的链条中没一环都一样,都是这个光荣和屈辱各有所属的人间?普度,可以度到哪儿去呢?”(O啊,你要问到几时呢?你要怀疑到几时呢?你要)。
写“可将来不过是将来的现在,就像现在不过是过去的将来,现在不过是将来的过去。”(O啊,你知道不知道,你所说的将来的现在,现在的过去,过去的将来,将来的过去,不是仅仅历时的关系,而是共时的。你能理解共时吗,O啊)。
写“那就是说,人间就是天堂的地狱,人间就是地狱的天堂,天堂和地狱也都是人间……我们永远都是一样在哪儿都是一样,差别是不变的,就看谁幸运了,谁能抓来一手好牌……爱嘛,不过是一种说法,一幅幻景,真实呢,就看谁能处在这差别的强端。”(O啊,你说的对的是哪一部分?你说的错的是哪一部分?你分辨得清吗?你在说什么,又没有说什么。你好像在说什么,又好像没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什么了。史铁生他知道吗?他为什么没有写出来,不写出来)。
写“也许真是他说对了,可我……真不希望是他对了,我真不想看见他那么得意那么狂妄,因为他,我知道……因为他其实谁也不爱,他只爱他的艺术——其实也不见得,他只爱他的高贵和……和……征服!(对了,这就是O要死的最后一个失望,或者说,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她追求的仅仅她的爱情,或男人的。她追求到了,又没有追求到。因为那不是,不论是她的,还是不是她的,那都不是爱或爱情,那都没有。人的爱或爱情成了毁灭人的东西,而不是拯救人的。人拯救不了人的。人的爱或爱情有限,能力有限,你知道这个,还是不知道?又美又悲戚的O啊。还有O啊,你说对了,Z的高贵也许,Z的高贵未必,他的征服错了,真错了,错完了,破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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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面海丨务虚笔记的笔记(二十·无极之维)》 发布于202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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