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宿舍的电费以街巷为单位收,每户轮流,这不又到了我家,我在家里算是学习好的,责无旁贷也无法推辞,仔仔细细算起来了。
记得是上午,大概刚过了十点,我知道和记住这个时间,是因为我闻到了一股恶臭,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渗过来,我们整个铁路宿舍只能抻着头挨,无处可藏。
这是附近的青岛农药厂,每天固定的放屁时间,一放好几个小时。
放屁是老百姓的说法,人家农药厂是正常工作,他们生产的剧毒农药销往山东各地,特别是马拉硫磷,供不应求,我们周围几个宿舍一闻到那股恶臭,就知道几点了,比钟表都准,街坊邻居呵斥孩子,经常是“农药厂都放屁了,还不出去干活!”
我想在吃中午饭之前把电费算出来,下午和晚上就可以挨家挨户去收了,一着急,反而老出错。
依照电业局发来的耗电量和总费用,我要计算出每户该交多少。
每户的耗电量不一样,得实地勘察登记,家里稍微富裕一点的,可能用的灯泡瓦数大一点,甚至还可能有电器,例如交流电的收音机,也有把手拉的风箱换成鼓风机的,鼓风机的功率是三瓦。
穷的屋子里点个低瓦数的小灯泡,黄乎乎一片,孩子们写作业主要靠白天。
我一家一家地计算,进门问:几个灯泡?一共多少瓦?
现在想想也不太合理,每家的瓦数虽然统计出来了,但开灯时间和耗电量,能一样吗?绝不可能,同样是10瓦的灯泡,有的熄灯早,有的成宿亮着,在收费时无法区别。电表不入户无法精确,就是有电表恐怕也买不起。
那时候人们憨厚朴实,如实禀报家里几个灯泡,并不计较谁开灯时间长短,遇到坏的偷着用怎么办?反正电费平摊。
我算了一遍又一遍,钱数对不起来,有时多有时少,弄得我有些烦躁,耽误出去玩儿啊!
按说摊派下来的收电费,我们这一条街30多户,起码两年轮一次吧,结果不然,我觉着收电费的本子很快就转回来了,原因是有的家里老两口不识字,有的大人病了顾不上,还有出身不好的没有资格,逼得我这个小学生,打起了不熟练的算盘。
二哥的同学刘拐子进来了,见我愁眉苦脸,刘拐子说这个简单,我帮你算。
还是把总耗电量除以总瓦数,得出每瓦单价,再根据每户瓦数,算出每户的电费,例如三毛二分七,四舍五入,收三毛三。
如果最后总账多出毛八分的,就记在本子上,交给下一个负责收电费的,计算收费数时,把上期的结余用进去。
都是手写的数字,很容易作假,但宿舍里好像从来没出过事儿,廉洁自律,接力棒一次一次传下去,从没发现营私舞弊的现象。贪污是个可怕的字眼啊!
二哥同学刘拐子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打了一阵,改正了几个数字,说这回对起来了。
然后他盯着几个户主名字,疑疑惑惑看着几个数字,说老于家不大对吧?他家那个大灯泡铮明瓦亮,怎么才7瓦?还有大蛤蟆,没报戏匣子,用电的啊!
我头“嗡”的一声,还会有这样的事儿吗?弄虚作假损人利己,我们老实巴交的铁路宿舍居民,难道出了叛徒?
收个电费,后面还藏着那么多猫腻啊?咱弄不懂。
若干年后我离开了铁路宿舍,工作单位给我分配了一套住房,想不到又遇上了轮流收电费,那时候每家每户已经有了电表,每个月还是由住户替电业局,义务收电费,到家里去看电表,记下电表盒显示的数字,最后来收费。
我重操旧业,把电业局的总数除以我们电台宿舍的耗电量,再乘以每户的用电量,计算出来分别收,也挺麻烦。
而且轮流的好像特别快,许多住户擦肩而过,我不知道里面也有特权,有点级别的怕掉价,直接略过,堂而皇之。
邻居悄悄告诉我说,咱们电台宿舍有人偷电,电费平均数比其它地方高。
我头又“嗡”的一声,辛辛苦苦,替别人干了些活儿,同时还替别人垫付电费。
再次搬家,收电费终于变了,谁的事谁负责,收电费由电业局上门收了。
想想早该如此,我们花钱用电,还让我们替你电业局劳动,就像我们在饭店吃饭,付完餐费还让顾客自己刷碗吗?没这个道理!
生活逐渐回归常识常态,再后来,随着网络技术发展,电业局也不上门了,用户在网上缴费,手机上按一下,万事大吉。
想起童年时趴在炕上绞尽脑汁计算电费,遥远的似在梦中。
2021.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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