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辉丨极限游戏(中篇小说·7-9) - 世说文丛

江辉丨极限游戏(中篇小说·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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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茜很快就发展了十几个下线。她的下线又在不停地繁殖着各自的下线,如同病毒在原始模板上迅速复制,整个团队犹如决堤的洪水在勇往直前地蔓延着、泛滥着。
凤对陶茜的开拓能力大加赞赏。
“想不到啊!你丫的,还真能耐!”她当即决定带陶茜去香港参加公司举办的一个活动。“准备一下,我给你办个通行证,下月中旬出发。”
陶茜简直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难道出国这么容易吗?”
“痴呆!香港已经回收了。这不是出国,是串门儿。”凤笑话她的无知。
“串门儿也需要办证吗?”她继续无知地问道。
“这不就叫‘一国两制’嘛!等到一国一制了自然就不用了。”
“喔——!”她还是抱着出国般的喜悦。
她觉着自己已经向成功迈出了一大步。她的账单上的数字正在快速向上滚动。
她总算明白了光合作用与生命的重要性,对于一切生命的成长都是无可替代的;所以她的生命终将散发点光彩也就不难理解了。有人说,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这话让她想不通,她不但没学坏,而且“钱”途一片光明。她最怕的莫过于苍蝇撞到玻璃上——只见光明不见路啊!
走在宽阔的柏油大道上,陶茜心情特爽,抬头望见海信购物广场,顿时有了一种消费欲望。她毫不犹豫地从包里掏出一张建行的信用卡,小跑着来到ATM机前,想都没想地按下了取款额5000的数字。
她在商厦里转悠着,尽情享受着溢光流彩的诱惑,似乎浑身充斥着一股买断整座商厦的底气。在二楼的名牌精品专柜前,她停下脚步,她被一套法国香奈儿女式裙装吸引,她试穿了一下连她自己都震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一古脑地凸显出来:色泽淡雅、线条简洁、宽松舒适、面料高档——没辙了!一口价:RMB4800。她没打哏儿,当场点钱拿下,扬长而去。她总算当了一把款婆。
她敢断定,售货小姐是用惊诧羡慕的眼光目送着她。
怪不得古人非要人生得意须尽欢哪!闹了半天还不是担心莫等无钱空哭穷嘛!
想开了!这年头就他娘的有钱有世界,无钱无世界;谁又不是在为钱奔波,何况人生几何呢?
回到家,陶茜迫不及待地换上新装对着镜子反复欣赏,她甚至觉得有一套称心如意的高档服装都可能立马改变一个女人的世界观。
躺在床上没有半点睡意,兴奋的大脑神经就跟烧红了的钢筋似地难以冷却,这时候,找本书看看或许会转移一下注意力。她又翻开了《路在何方》,她找到第二章“路在脚下”,心不在焉地浏览着:
大多数人靠打工拿工资,用自己的汗水成就老板的事业,用自己的辛勤烘托领导的辉煌。工作二三十年,月工资还不过千。省吃俭用几十年,买个住房还要借钱。头顶同样的蓝天,脚踏同样的大地,一样的政策,一样的条件,为什么有人月入万元乃至数十万元,有人却长期徘徊在温饱线上?
钱究竟从哪里来?成功的奥秘在哪里?
忽然,隔壁传来一阵吵骂声,伴随着一个女高音的嘤嘤啜泣。一个男中音正在骂爹操娘地吼叫着,“你个×养的,你个卖货。”那个女高音也不示弱,尖利地叫嚣着,“你娘的好,养出你个孬种,我不卖谁养活你!”
短暂的沉寂。
她躺在床上偷偷地笑了,心想,倘若他们能看看《路在何方》,更新更新观念,幸许卖啥都无所谓了,所以书中写道:
我们务必明白,在这个竞争激烈而又千变万化的世界上,我们必须有新的观念、新的方法、新的发明、新的创造、新的赚钱之道、新的理财技巧……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为了我们的父母,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请给自己做出承诺吧!
……
女高音又起,乍听上去像是撕裂的、挣扎的、要出人命似的,蓦地,声音就跟被什么撞碎了似地截了气……
她浑身一激凌,赶紧关掉灯。不久,楼道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声音高喊着:“女的不行了!快打120!”
夜,复归沉寂。

……朦胧中,她似乎隐约听到有人敲门。
深更半夜的,找错门了吧!她透过猫眼儿往外看——楼道里的感应灯亮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被锁定在猫眼儿里。他面部的光线较暗,只能看出个轮廓,她觉着有点眼熟。
“找谁?”她把声音压得很低。
“茜,是我,我是你王哥。”
“呃,王哥?!你有事吗?”她提心吊胆地把门打开。
王哥进门气喘吁吁地二话没说,拽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快跟我走!来不及了,警察正在抓你,一会儿就到。”
她呆愣半晌,还没闹清怎么回事便随他奔上了逃亡的路。
她稀里糊涂地跟着王哥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实在跑不动,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王哥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抱起她来继续没命地跑。
她好久没有依偎在男人怀里的感觉了。她使劲搂住他的脖子,她的乳房紧紧贴住他的胸口,在不停地颠动着的摩擦中,她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不是在做梦吧!她拼命地回想着,却怎么也记不起这个王哥是在哪里认识的。管他的!有个男人依偎着总比独守空房好。
他们逃到了海边,王哥指着停靠在码头旁的一艘货轮说,“快上船!有人接应你。”
她踏上舷梯晃晃悠悠地往上爬,接近船杆处,一双大手猛地抓住她,连拖带拉地把她提溜了上去。
“焦天顺?怎么是你?”她慌措中失口尖叫了起来。他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猫着腰把她带到船头,他打开一个锅口大的铁盖子,趁她不备,一把将她推了下去。
她被丢进船艏的一个杂物舱里。
她在黑灯瞎火的杂物舱里不知呆了多久,她能听到船机永无休止的轰鸣和海浪撞击船体发出近似断裂的吱嘎声响。死亡的阴影在贴近她,她快要崩溃了。她开始哭喊、挣扎,但无济于事……渐渐地,她有些支撑不住了——从头昏脑胀到神志恍惚,就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舱外隐约传来俩人的谈话声,一个厚重的声音说,再加一千块,这个女人就交你处置了;另一个声音说,那就说定了!是焦天顺!她使出浑身力气对着舱口呼天抢地的大骂一声:焦天顺你个杂碎……
伴着稀里哗啦一阵碎响,她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还好,是个梦。她惊恐地看看四周,被子散落地上,床头灯也不知啥时候摔个稀碎。她能想象出她在梦中拳打脚踢的情景。
这个梦带给她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个偶然机会,陶茜发现凤似乎对她隐藏了许多秘密。
那天下午,凤开车带她去城外某地送货,车里满满当当地塞了几十套产品。车开到一个城乡接合地的小村外,远远就望见一辆白色面包车朝她们开过来。凤打开车门招招手,车上下来一高一矮两个30多岁的男子。高个儿手里提着一个大布袋,见到凤,忙把袋子递上,说:“大姐,刚从银行提出来的,你数数。”凤点点头,随手把袋子交给陶茜:“清点一下。”陶茜打开袋子一看,里面全是一摞摞的钞票。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心里有点发怵。凤瞥她一眼:“快点!数数多少摞就行了。”“三十万。”她趴在凤的耳边说。凤从袋子里拿出一摞塞给高个儿男子说:“按咱们的规矩,这些是你们的所得。”男子接过钱,显得极不情愿。“这……也太少了吧!”凤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下次多给点。”
她们把货移交完后便急窜火地驾车往回赶。
路上凤问陶茜:“怎么样?这钱赚得容易吧。”陶茜没吭声,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路。
“咋啦?没动静了!”凤说。
陶茜冷不丁地回了句,“你不是在干违法勾当吧!”
凤哈哈大笑起来,车在她的笑声中忽地打了个S弯,继续不减速地向前急驶。
“这就是我们从事的事业。”她说。“闹了半天你连起码的概念都没搞懂。告诉你什么叫传销。所谓传销原本就是国际直销的一种形式,指的是依托市场倍增学的基本原理,通过独立分销商及所形成的有秩序的组织系统所开展的一种无店铺销售行为。所以,在台湾、香港等地,人们至今也把传销、直销当作一回事。传销人的至理名言:传销、传销,又传又销。明白了?你说我犯那家的法?”
“喔——!不过,钱来得也太快了。我想,你还保留了点什么吧!”
凤诡秘地撇撇嘴,然后,一股脑地向她抖出了真相。
凤说,产品是香港走私来的,实际价格合人民币1300元/套,我们传销的价格是13900元/套,我给下线每套让利1000元,你说我的利润是多少。”
“哇!你太黑了!”陶茜倒吸了一口气。
“你懂个啥呀!中国女人最怕一个‘贱’字。我可以骂你‘死不要脸’,但要骂‘贱货’你肯定翻脸,所以,我们就是要赚那些怕被看‘贱’女人的钱,不过——我可没多赚你的钱,每套给你的让利是5000元,你别不领情昂。”
凤的一席话说得陶茜无言以对。一点不错,凤对她绝对够份。
天色渐渐暗下来。凤驾驶着她的越野JEEP正以每小时120公里的车速行驶着,她随手打开了车前大灯。她喜欢开快车,只要前面有车她非得超过去不可,坐她的车简直是玩命。陶茜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地提醒她,她非但不理睬,反而越发洋洋得意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哼哼着张惠妹的《跟我一起疯》:
轻轻挑拨慢慢玩弄
试探你的节奏
琴弦紧绷蠢蠢欲动
下个和弦就开火
我要你右手我要你摇动
要你乖乖跟我走
我要你开口用力的嘶吼
我要你跟我一起疯
……
突然,发动机发出一阵“突、突、突”的响动,车身也跟着抖起来;顷刻间,发动机便自动熄火。凤慌措中点了下刹车,往右打了把方向,借助车子的惯性,滑行着把车停靠在路边。
“完了!”她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
“怎么了?”陶茜问。
“没油了。”
“这下麻烦大了。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咋办呢?”陶茜顿时一阵急火攻心。
“咋办、咋办,我知道咋办。”凤的臭脾气上来了。“急顶个屁用!大不了在车里过夜。”
“车上放这么多钱,很危险,万一碰上歹徒……”
陶茜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辆红色“桑塔那”直冲到她们车前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三个手持砍刀的小哥,气势汹汹地奔着她们过来。凤见状,不慌不忙地从车座下摸起样东西揣在兜里,然后,下车迎着他们走去;待走到面对面的时候,其中一小哥伸手想掐凤的脖子,凤敏捷地一闪身,突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手枪顶在了那家伙的脑门上。
“怎么?想跟老娘玩玩是不?想玩什么?玩钱还是玩性?我怕你们仨捆起来都不是个儿。实话告诉你们,我不光有钱还有枪,敢要吗?”凤说着,抬手抽了他一个嘴巴。“今天算你们撞我枪口上了。妈个×的,姑奶奶我正想杀个臭男人解解恨!算你们倒霉吧!”那家伙一听,赶紧双膝跪地,连喊饶命,另外两个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凤故意用枪敲敲那家伙的脑袋说,“快点!把你油箱里的油抽出来,姑奶奶我的车没油了。”
那家伙乖乖地按凤的指令做着。凤把两手插进裤兜里跟在他身后,等一切就绪,凤上了车,发动起来,一脚油门,箭一般地窜了出去。
太惊险了!还没等陶茜从惊吓中缓过口气,凤又一旁打起哈哈来。
“怎么样?有点‘虎胆英雄’的架势吧!”
“你太厉害了!我太佩服你了!”她扳住凤的脸就亲了一口。
“得,得!他们嫌钱给得少了,想跟我玩猫腻,太嫩了!要不是带着这么多钱,我还真想跟他们玩玩。”
“你哪来的枪啊!”陶茜突然问。
“玩具。”凤漫不经心地说。
话虽这么说,陶茜心里却打了个冷战。
……
陶茜突然有种感觉,她觉着周围的一切变得复杂起来。
本以为活得简单些,不累;实际上,越企图简单越深陷复杂。凤曾经说过:人世间些事本不复杂,都是人为复杂化的,其结果无非是人涮人。想想也是。她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婚姻还不如一碗廉价的羊肉汤,焦天顺的那些甜言蜜语不过是些调料而已。
一想起焦天顺她就来气。他骗了她,骗得她体无完肤,骗得她一无所有,骗得她……她瞧见头顶上嗡嗡地盘旋着几只“空姐”,心烦,便拿起个苍蝇拍发疯似地追打。
不错!她离婚了。她自由了。她晚上喜欢裸睡了。她历史性地介入自慰自足了。
咳!明知男人不是些好东西,可她还是渴望着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男人。
凤早就看透她的心思。凤曾多次在她面前提起找男友的事,均被她拒绝,后来,凤竟然硬要介绍个性伙伴给她。“何必苦自己!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谁不知道谁!装×!活受罪!活该!”凤狠歹歹地说。
有时候真受不了凤这种不论户的直白,难以下咽,含蓄点能死人嘛!
含蓄了大半辈子,结果不还是上当受骗。这是凤的论调。她说,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悟出人生真谛。凤还是头一次在陶茜面前提到她的那次濒死体验。
“……那时侯,脑袋空空如也。死亡到底啥滋味——或许就是瞬间的阵痛,接着就一命呜呼,然后,身体出现尸斑、尸冷、尸硬直至腐败。事实上,窒息的过程,很痛——一种不死不知道的痛,仿佛神经被一根根地抽出来,直抽到全身抽搐,失去知觉,停止呼吸……此刻,眼前一下子亮起来。我看见一个身穿长袍马褂的女人一瘸一拐地朝我走来,她抓起我的身体,轻飘飘地带我游离在半空中。我能清醒地意识到我已经死了,我享受着死亡后的舒适、快慰。她带我穿越了一个既长又深的黑洞,进入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我适才看清那个女人的面孔——太像我母亲了。我叫她,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一间水晶房,我好像听见里面有个男人的声音说,现在太忙了,让她先回去吧!……我睁开眼的时候,肥三儿正扳开我的嘴在进行人工呼吸……”
“死亡教会我善待自己,金钱引导我活得开心。”凤结论性地说。
看来,要想达到凤的那种境界,非得死一把不成。要死就死个够本,否则,白活。
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
陶茜正心思着,手机进来一条短信,打开看,是凤发来的,七个字:速来我家,有急事。她刚好逛完利群超市,路边打个车,不到20分钟,她已经站在凤的家门口。她按了三次门铃,凤才把门打开。走进客厅,她发现沙发上坐着个熟人,一时记不起他的姓。她朝他笑笑,他略欠欠身,显得有点拘谨。凤一旁忍不住地说:“不认识了?装那个贵人多忘事。他不是王哥嘛!”
“哦,知道、知道。有半年多没见了,王哥的业务做得还好吧!”
“还行!就是……最近出了点麻烦。”
她仔细地打量着王哥——满性感的一个男人,威猛健壮,面相甚好,真乃相书上所言:额大面方,到老吉昌,天中丰隆,食禄万锺;怎么看也跟贫苦挂不上边。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梦,脸上禁不住一阵火烧火燎的……
趁她跟王哥说话的空当,凤已经换好衣服。凤说,王哥的团队被工商抄窝了,两个召集人被移交派出所,现在必须尽快找关系,设法放人。
凤让她呆在这里,等候消息。
这下可好,出事了!陶茜显得心慌意乱。她想,近期到处都在打击非法传销,闹不好打击到她们头上也是早晚的事;幸好,她们做的产品出自一家台湾公司,公司明年准备在大陆投资建立生产基地,一旦基地建成,那就是正宗的合法传销,不过——这些都是听凤说的。
两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凤回来,陶茜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该不会受到牵连吧。她在客厅里急得来回度步。书房的门敞开着,她瞧见桌上那台电脑的显示屏依然亮着,她便坐到电脑前随意点开一个尚未关闭的文档浏览着,她看到一份标题为“海军某舰队资料”文件,便顺着文件目录往下看:
一、舰队基地概况
二、防区及任务
三、作战舰艇编制及分布
四、各种舰只数量
……
想不到凤的爱好如此广泛啊!绝对“军迷”。陶茜想。
凤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脸上的表情跟刚出殡回来似的。
陶茜问她:“摆平了?”
凤没正面回答,只是说:“回去准备一下,明天飞香港。”
一听说马上要去香港,陶茜顿时心花怒放。


长这么大从未坐过飞机,陶茜终于体验了一把上天的感觉——没劲!天上地下没啥两样,四平八稳的一点刺激没有,还不如坐凤的JEEP车过瘾。
飞机在香港机场落地的瞬间,她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踏上陆地她才开始眩晕——看着周围那些建筑,犹如心电图仪上拉出的异常波形图样——高矮不平、错落相间、五花八门——简直让人摸不清方向。
她们乘坐机场快线直奔九龙,不到半小时便抵达丽东酒店,酒店恰好坐落在旺角商业购物区附近。凤说,想买便宜货可去附近的“女人街”逛逛。陶茜想站到最高的地方看看香港全貌。凤答应再过两天带她去游览太平山。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她们哪也没去,整天呆在酒店里吃了睡,睡了吃。陶茜莫名其妙地问凤,啥意思?凤说,甭急!等个人。第四天终于见到她们要等的人——原来是蒋总。蒋总还是那副儒雅摸样,晃动着肥胖的身躯,挺着个孕妇样的肚子,说起话来跟唱山歌似的,偶尔还会学说两句地道的青岛方言,具有极强的煽情力。他握住陶茜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嘴里一个劲儿地喃喃着,幸会,幸会!咱们也算老相识了。
接下来几天,蒋总全天候陪同她们逛街、购物、观光。他带她们游览了海洋公园、浅水湾、兰桂坊……不过,最令陶茜留恋的还是太平山。
她们乘坐古老的山顶缆车,沿着郁郁葱葱的山道直达山顶。她们踏上卢吉道,站在“凌空栈道”上俯瞰维多利亚港,一览无遗,那感觉真如腾云驾雾一般。
晚上,蒋总请她们在“百年石屋”吃了顿泰式餐,因不合口味,陶茜只吃个半饱。回到酒店,她见凤跟蒋总聊得热火,便想自个儿去附近的庙街溜达溜达。凤爽快地答应了。
好一条庙街夜市——众多摊位拥挤在一起,各种肤色的游人东瞧西望地穿梭在摊位间留出的唯一一条狭窄的通道上,这让她想起了青岛即墨路的小商品市场。
她漫不经心地游逛着,无意中走进一条算命街——那些着装的仙、道们各自掌管着属于自己的一块一米见方的地盘,眼睛紧紧盯住过往的行人。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走近一个摊位细细琢磨着一副对联,左联:只言玄妙一个真;右联:不说寻常半句假。有意思!她在心里立马给它打出一横批:真假难辨!她刚待转身离去,且听大仙一席咒语扑面而来:天数难逃,汝命所该啊!这位女士且慢走,听我一言:好物不动念,方成道学心。
陶茜先是一怔,顿时火冒三丈,心里暗暗骂道:去你娘的!瞪着个死羊眼胡咧咧!她啐了口唾沫,掉头就走。扫兴!越逛越别扭,干脆打道回府。
酒店门口遇上蒋总,他热情地邀她到酒吧坐坐。两人很聊得来,原来蒋总是个单身贵族,他的前妻也是大陆的,已经离婚很多年了。他喜欢大陆女性,任劳任怨,他说将来有缘分他还想娶个大陆的。陶茜冒昧地问了下他的年龄,大她六岁。她的心砰砰直跳。
蒋总对她的业绩备加推崇,同时,对她的社交能力也给予极高评价。谈话中,陶茜惊奇地发现蒋总不仅对青岛这座城市非常熟悉,而且对她的各方面情况了如指掌,他甚至连她舅姥爷在日伪时期干过新民会副会长的事情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看陶茜有些纳闷儿,蒋总笑笑说:“没什么!因为总公司很看好你,最近正在招募一批兼职信息员,我已推荐你入选。”
“是吗?那我……”她一时激动地不知说啥好。
“只要你提供的信息资料有参考价值,公司就会在你的账户上汇入一笔高额报酬。”
“需要哪些方面的信息呢?”她疑惑地问。
“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都可以,诸如地方性的报纸、杂志以及一些内部发行的资料刊物和军港、造船情况等,到时候按我的指令行事好了。”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张志愿表让她填写,完后,又掏出一个纸袋递给她,说:“这里是一千美元,作为你的活动经费。”随后,他让她记住一个电子邮箱编码,并教她一些联系用的暗语。
此刻,她适才觉察问题似乎越发复杂了。
在香港呆了一周,玩了个痛快。返程那天,蒋总亲自驾车送她们到机场。
飞机沿着机场跑道滑行起飞的那一刻,陶茜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她好像已经不认识昨天的自己。明天她会变成啥样也是个未知数,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会有很多钱,她要买一套大房子,厨房的面积至少不低于20个平米,要双卫,两厅,三室,还要前后阳台……
冥冥中,她感觉身体轻微后仰,飞机在爬升……万一飞机坠落,恐惧会把人的面目扭曲成什么样子……她突然胡思乱想起来。她瞄了一眼窗外,晴空万里,机身下面厚厚的云层密集地团结在一起,阻断了阳光的穿射,云层下面又是一个多云见阴的鬼天气,阴阳两重天,不过咫尺之间。她歪头看看凤,凤正在闭目养神,她的脸色很难看——惨白憔悴中透着一丝阴险。她又想起凤说的那些话:因为我们一无所有,所以我们胆敢视死如归,所以我们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和不敢做的……
不难猜测,凤到底在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她一想到表哥,想到凤在电脑里储存的舰队资料还有那把吓唬歹徒的手枪……她就不寒而栗。她越想越后怕,究竟是什么东西把她置于此地呢?猛然间,她记起了一句话:金钱是支配人类最有效和最伟大的力量……
……眨眼工夫,飞机已盘旋在青岛流亭机场上空,她的心胸豁然敞亮。她不由得在心底哼哼起母亲最喜欢唱的一首老歌:
纵然游遍美丽的宫殿,
享尽富贵荣华,
但是无论走到哪里
总想念我的家。
……
飞机终于安全着陆在家乡的土地上。她和凤兴致勃勃地沿着通道走向出口,她一眼就看见王哥和两个陌生男子正朝她们走来,她和凤热情地迎上前跟他打招呼。他笑着跟她们点头示意,然后,拿出一张逮捕令在她们眼前晃了晃,说,“你们因从事危害国家安全活动,被依法批捕了。你们有权保持沉默。请跟我们走吧!”
两个陌生男子麻利地给她俩套上手铐。
她万念俱灰地看看凤。凤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她们被迅速带上一辆停在机坪上的警车,呼啸而去……
她猛地睁开眼,又是一场恶梦。她长舒了一口气,她似乎预料到命运的结局,难道真如俗话所言:一般丧命多因色,万里亡躯只为财?
机舱传来播音,告之飞机正在11000米高空安全平稳飞行。
唉!常言道:人世原同一梦,梦境何异醒中?若果夜间富贵,只算半世贫穷……
陶茜又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待续)

浅水湾.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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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江辉丨极限游戏(中篇小说·7-9)》 发布于20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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