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占丨“客居者”黄春玲 - 世说文丛

阿占丨“客居者”黄春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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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客居”二字表示对青岛的客气。
我一直无法将黄春玲与汾阳县城联系起来。吕梁山东麓日夜散发着清香型白酒的味道,这是黄土高原上的旱码头,马帮东来西去,驼队南来北往,卷起的尘烟弥漫了两千五百年。而黄春玲,一身江南婉约,是下雨的女子,是大珠小珠落入心湖泛起涟漪的女子。
她又的确与汾阳同框了22年,直至在当地的煤矿学院读完书,预感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将与全县90%的人没有区别,当然也与父母没有区别,她便失望了,害怕了,决意离开——离开那些书院、行宫、贤阁、仙碑;离开所有王朝的背影;也离开小地方的裙带关系。在那里,邻居往往就是亲戚。
因为想看大海的样子,她到了青岛。“青岛是我自内地出来见到的第一个有海的城市。早春二月,从青岛火车站出来,海风直接把我镇住了。当时火车站那个位置还可以看得到海。我第一次觉得海原来这么美,又竟然可以那么近。”
强硬的海风透穿了黄春玲的每一层衣裳,撞入她的青春,真像个霸道的男人。这种青岛初感受,竟也完全符合一个文艺女青年寂寥又辽阔的心境。事实上,每个到达陌生之城的人,都不得不预备一颗自我麻醉的心,用以遮蔽现实的困顿——自我麻醉了,骗过自己了,坚强地留下了。
黄春玲开始品尝各种生存之苦。她白皙而纤美,却愣是到建筑工地上拎了一个星期的水泥包。反差是不可想象的。工地上阳光炙人,尘土飞扬,她像一粒被遗落的玻璃细扣,以倔强的反光,射向城市的天空。离开工地,又是一份尘土般低微的工作,缴了房租水电,扣除饭钱,再无多余。她不甘心,下了班继续去夜总会做兼职,再干到凌晨一两点。
二十出头,异乡人,还是美人,出入的并非正规职场,难免乌烟杂乱,各种冷遇与欺负随时存在,黄春玲不得不早早地建立起警惕的心理机制,在这样的状态下,也就失去了与青岛完全言和、通盘接受的可能。
初来青岛时她不曾怕,许多年以后,她才开始有所后怕。曾经不停地搬家,把老城方圆都住遍了,与此同时不停地换工作。各种颠沛以及爱恨情仇,怎么过来的?想都不敢想——却又可以漠然地想,仿佛是别人的故事。
那一年,黄春玲进入货运代理行业,赶上了所谓的好时候;市场运行机制不完善,货代公司只需要与船公司建立良好关系就可以成为揽货的砝码。黄春玲所效力的货代公司在鱼龙混杂的港口码头界属于口碑实力都不错的,借助这样一个平台,黄春玲开始在职场储备经验,进而储备人脉。
关于“开始”,是从扫楼拉业务开始的。太平路51号的国贸大厦、中山路78号的外贸大厦、河南路25号的外贸土畜产公司等等,都曾是黄春玲“扫过”的战场。她每天带着一盒名片,进入一个个门洞,敲开一个个写字间,将干净的笑容呈现在陌生人面前,同时呈现的还有她的专业态度与好眼缘。
天不负勤奋,举步维艰终闯得一线生天。2001年,黄春玲用积攒的十万元业务提成首付了青岛高尚往宅区的一套公寓,再也不用搬家了,再也不用躺在租来的阁楼上听四野寂寞了,她长吁出一口气。随后又与志同道合者创办了“开瑞国际物流公司”,安身立命,她比同龄人早了四五年。谁也没想到,从此她用巨大的坚韧和清凌的骄傲,与“开瑞”很好地粘连了十六个年头,而且还会继续粘连下去。这中间,她搞糟了第一次婚姻,一些不为人知的撕裂与跌宕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所幸,时间带走了一切,现在的黄春玲,时常莞尔浅笑又时常无所不能,在众人眼里,她霸道总裁做得,秋水美人做得,时尚辣妈做得。多年来打拼赢来井喷式犒赏,她拿下业界与社会界的诸多奖项,佩戴起各种光环,对这些,她又是莞尔一笑,“所有追求不过为人生有趣”,一句话将众人的溢美之词统统化解。
“客居青岛已经二十多年,从初尝人世到千帆过尽,对青岛的感情亦是从落雨两三滴到涓涓细流再到波涛汹涌。”黄春玲毫不遮掩地使用了“客居”这个词,足见她对这座城市的客气。
甚至,我怀疑她是有过一点点恨的——在最美的华年里,她曾行于当街而倏忽忘记身在何处,因为孤独正让她神志不清。她还曾在月亮下面和自己的蓝色影子跳一种玄妙的舞蹈,那么忧伤,好像这座城市无缘无故地欺负了她。
还好,她不记仇。闲暇弄文,她写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的故乡汾阳,也写简单直白的渔村出身的客乡青岛。办公室就在中山路上,吃完午饭,阳光正好,她忙里偷闲,在老房子和老街之间踟蹰,心中便淡地荡过一些好奇,这些老物,见证了多少人生的更迭,埋藏了多少故事?念头指使着她,对于这座城,便有了一边探究一边拥抱的冲动。
有人说故乡不过是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站,你在哪站稳了,哪就是你的故乡。经济学家赵晓在微博上讲了一种类似的观点:“对于男人来说,有事业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故乡。”——那么,女人呢?一个心中养着小兽的女人呢?
黄春玲用生命中最郁勃的20年与青岛发生关系,建立身份认同,青岛俨然成为情感所寄、内心所依、灵魂所栖居。在汾阳小城做了一辈子公务员的父母,退休后的大部分时间会来青岛帮她带女儿,天伦之乐也加大了她在青岛的归属感。
作为一个经历过沧桑沉浮的女人,不曾失去最初的笑容,是一种能力,也是不断与自己讲和的结果。黄春玲渐渐放下最初的警醒,笃定了,悠然了。拜岁月所赐,当年的玻璃细扣已经变成温润美天。
据我所知,故乡的她,异乡的她,都在致力于同一件事——专注地确认自我,以及专注地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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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占插图

私聊

阿占:你幻想过荣归故里吧,过去是骑着白马,现在是开着宝马。
黄春玲:荣归故里更多是男人的梦想吧,高调喧嚣昭告故人。我想的只是体面回乡,安安静静面对山河故人,问心无愧地说,年华我没有虚度,德行我没有丢失。
阿占:你是否从来没有后悔过。再选择一次的话,你还会这样吗?
黄春玲:从未后悔,一直都很感谢当初勇敢的自己。再来一次还会一样选择。
阿占:有一天女儿长大了,若要去闯荡,你会怎么做?
黄春玲:送上苦口婆心的箴言和祝福,默默守护。

原载《私聊》(青岛出版社)
《青岛财经日报》“人物”专刊
2022.12.21 A4版 
组稿编辑:周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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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阿占丨“客居者”黄春玲》 发布于2022-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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