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想起来曾经呆过的两幢小楼,分别是位于第三海水浴场边的光缆站和地处鱼山路小鱼山公园边的电信小楼。
有机会在两幢小楼里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缘起于跟隋洪胜的一段友谊。
洪胜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期,市委党校第24期团训班的班长,市邮电局团委负责人,那时,我担任他们的语文老师,也是第25期团训班的班主任。相仿的年龄、共同的职业、惺惺相惜的秉性,有缘使我俩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
在一个不算太炎热的初夏,接到洪胜的电话,要我到他办公的地方去坐坐。
约见我的地方,他大致说了一下。虽然对青岛海滨是熟得不能再熟,可是对八大关一带的个别旮旯还是有些陌生。那里具有异国特色塞满了各种传闻典故的历史老建筑,每年暑期在那一带避暑度假的大人物,以及因此动辄戒严的路段,使那一带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洪胜说的那个地方,不注意的话,毫不起眼,就在紧邻海边的一条街道的南边。街道窄窄的,大概不过五六米。 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方,远远的,就见一个魁梧的山东大汉站在那里,见我走近了,他向我招手,正是洪胜。
洪胜引领我走近紧邻海边的一幢二层的别墅,别墅四周是葳蕤的草丛,草丛中间或还有三两丛说不上艳丽,却也夺目的花。海浪在不远处哗哗地拍打着砾石遍布的海滩,说不上名字的海鸟在低空盘旋,腥腥的海风直直地钻入鼻孔。虽然阳光很亮,却不灼人。
走近小楼,立时感到了清爽。进入楼内,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约有四五十平米,厅堂四周有三四个小门,好像是办公室。厅内对面,是一个硕大的地球仪,那种古铜色的,很精致。厅堂左手,是一架楼梯,我跟洪深迈上楼梯,走上二楼。
二楼就小多了,楼上有三个小门,斜对着楼梯,走进左边一个门,对面是一个长沙发,沙发右手,是阳台,推门出去,大海近在咫尺,白花花的浪花似乎垂手可掬。
落座,看茶。洪胜微微地笑着,看着我,说出他的打算。
他离开团委岗位后,在局宣传部门工作一段时间,后来做过局办负责人,后来我在八大关荣成路一间雅致的西餐厅,经常可见他在那里招待客户,忙得不可开交。此时他的职务好几个,这个小楼是邮电局一个对外贸易的企业驻地,他是负责人。这个企业正在筹办一个内部小报,于是找到了我。小报的内容是,从网上选取有关邮电、电信改革(当时电信局刚成立不久,移动、寻呼刚从母体剥离独立)的一些动态,编辑加工后送交局属各部门负责人供参考。
可是,我对网络在此之前是一窍不通,虽然在此之前,已经能熟练地操作电脑,并能盲打。洪胜的意思是确定的,我只好赶鸭子上架,现学现用。
从此,在这个小楼一楼的一间狭窄的办公室里,开始了我跟网络的近距离接触。从完全不懂,到试探着解析源代码。接着,就开始在网上冲浪了。筹备的小报名字叫作网上参考,最初是不定期出刊,后来是月刊、半月刊,最后是周刊。每星期的前两天半在网上搜索,将有关IT行业最新的动态,业内专家对一些改革措施的解读,以及各地电信及通讯行业改革的成功作法,还有一些技术性很强的科技新成果、国外最新IT成果等等,下载了,存到文件夹里,再用一天半加工整理编辑,接着是排版,要正好适合于骑马订,16开本,不多不少,控制在正好24个页码。当天下午送到位于北京路-河南路口的程大姐办的小印刷作坊去印,第七天上就能印装完成,总共印100份,坐公交车去取回来,拿到小楼里,写信封,装好,封口,有顺路的,就麻烦他们捎着送,或者在接下来的三两天里我直接去送。发送的范围,除了电信局的局级领导、各处室负责人,还有市委、市政府办公厅,还有刚刚分立出去的移动、联通的领导。现在,有时收拾旧书,会翻出几本保存的小报,那清新雅致的封面会不时泛起对往事的回忆。
再后来,试探着办网站,注册了一个,中文名称叫作科易,算是电信公司的一个综合性网站。
由于濒临第三海水浴场,就有机会直接赤裸裸地下海。不过,这里说的赤裸裸,并不是一丝不挂,而是像当年在团市委工作期间那样,在办公室换好泳裤,直接到第六海水浴场入浴。当年在第六浴场,经常可见洪胜领着邮电局的青年干部身着泳裤直接去游泳。邮电局距离海水浴场足有一里多路,而这里距第三浴场,仅有百余米,可谓近在咫尺。其便捷、闲适、惬意无以言表。
有时跟冯师傅一起值夜班,没有风的日子,跟这位长我四五岁的兄长一起,闲适地或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或在沙滩上漫步,听海浪起伏,看一轮明月在深蓝的衬着点点繁星的夜空上高挂,风儿微微地吹拂着脸,卷起衣衫。海面上,远远的,有懵懵懂懂的等待进港的巨轮,偶尔也有摇着单橹在星夜下缓行的孤舟。不远处的第三浴场,偶尔可闻哗哗的水声,那是悠闲的夜泳者。
小楼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一直讳莫如深。直到有一天,一群据说是局有关部门来的人,领来了几位韩国人,并让我暂时离开小屋,折腾一番之后,才知道,原来,就在我放置电脑的桌子下面,有一个井盖,井盖下面的一个什么设施,竟然是中韩海底光缆的起点!这个地点的连线,在外面海滩上隐约可见,一直深入黄海,与对岸的另一个国家连结。原来这里正式的用途,也就是说,建这幢小楼是为中韩海底光缆配套的,确切说,这里正式的名称应为光缆站。
神秘面纱虽然揭去,可后来发生的事却依然神秘。
有一个夏季,两位不速之客突然闯了进来,煞有介事地要检查,他们逐间办公室看,到我小屋后,仔细检查了百叶窗帘,又看看我,像不像可疑之徒,末了,叮嘱我:明天X点X分,千万不要拉开窗帘,也不可掀动窗帘,否则,后果自负!
乖乖!这么可怕!
第二天,在事先说好不得乱动的时刻,远远地,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警笛,接着是一连串威严的吆喝声,少顷,是轿车刷刷的行驶声。虽然有事先的警告,还是捺不住好奇,从百叶窗帘的缝隙里向外偷窥,轿车倒是看到了,但里面究竟是何方神圣,哪位大人物,却根本看不到,一是车速很快,二是车上也拉着帘子。
后来知道,原来是已经下野的江大人……
一切又归于平静。度过了天天裸泳的好光景,很快迎来秋高气爽的深秋,八大关斑斓的色彩,海格外蓝,天格外澄澈,夜里值班,偌大的一幢楼,只有我一个人,是世外桃源,还是极乐世界,恐怕都无法形容。
楼里的伙计们,有老家青岛,远赴山西工作,在当地娶妻生子,后来不习惯青岛的生活,又返回太原的冯家明师傅,有总是笑眯眯的退休老会计刘师傅,还有脑袋稍微有点缺弦的出纳小刘姑娘、快言快语的会计李世红,还有司机张文斌,他是洪胜的同学,有大个子司机张建国,哦,还有一口崂山乡音的金师傅,洪胜忙不过来的时候,委托金师傅负责。
小楼的生活是单调的,各人忙各人的,只有彼此需要搭把手的时候,才会接触。一次,洪胜委托我调研投资项目,令张文斌开车,拉着我满岛城转,对这个青岛小哥有了近距离的了解。后来,我受托做网站,免不了跟钱打交道,于是跟李世红交往很多,李世红戴一柄眼镜,老是笑眯眯的,口头禅是“笑死了”。大个子张建国后来做地产开发,据说做得风生水起,颇有建树。大个子很爱干净,公司有个淋浴间,总是见他头发湿淋淋地从里面出来。
刮大风的时候,寒风刺骨的时候,骄阳似火的时候,躲进小楼,立刻就能与外面的一切隔绝,好像那翻卷的海,黑洞洞的夜,刀子般的风,怒吼的天籁,还有种种的恐惧、不安,统统都会消失。夜里值班的时候,睡在二楼柔暖的双人床上,或是睡在老冯宽大的沙发上,听窗外的海涛,间或也能听到淅淅沥沥拍打在窗户上的潇潇雨丝。
也有不平静的时候,有一天早上,到办公室的时候,一辆警车停在门口。原来是财务小屋昨夜被蟊贼破窗而入,窗户手指粗的铁棍被锯开,碎玻璃洒了一地。好在公司没有损失,只是李世红个人的抽屉被撬开。
暑期,这里成为了招待站。民革市委的葛陆,是这里的常客,这位饕餮之徒,经常带他天南海北的客人到这里,我只好尽地主之谊,面对大海,啖海鲜呷青啤沐浴海风,好不快活。
没有不散的筵席。由于光缆站一直持续地坚持要回归,告别的时候终于到了。洪胜神情黯然,召集大家,依依不舍地向小楼道别。
冯师傅回太原之后,有时春节还给我打来电话,将小楼的旧友们逐个问个遍。
此后,偶尔在海滨健行,路过小楼,近距离地端详小楼,会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好像在拜访一位久违的老朋友。
时隔多年,那海边的小楼影影绰绰的倩影,老冯,洪胜,小李,小刘,大张,小张,还总能聚集到我的梦里,与我分享那段难忘的时光……
(待续)
原载作者轻博客11/22/2019 11:07: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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