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丨美术公司的王笃正 - 世说文丛

张勇丨美术公司的王笃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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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美术公司的第一高度,恐怕非王笃正莫属,这从“大老王”的称呼便能找到答案。高,是指身高。至于艺高,那是我以后才慢慢了解到的。不过近距离感受王老师作画,居然还是在我家中。  
妹妹比我小四岁半。在她快一周岁时,妈妈专门给她织了一件白色的长袖线衣。有个小翻领、带个小口袋,背后是一竖排扣子。爸爸设计好手写体的七个字母后,妈妈便把写在纸上的这些字母缝在衣服上,然后再一针一线地把这行拼音字绣在上面。白色线衣上的蓝色字、红领边,让这件衣服增添不少时尚的元素。于是找到某一天,爸爸把“大老王”请来家给小朋友作画。后来知道,这天正是那一年的腊八。  
带帆布的油画框子,是爸爸提前准备好的。王老师肩背一只像是刷过清漆的长方体的木头箱子,身穿一件灰色的上衣来了。进门时的略微一低头,能够感觉出他的高度。说画就画,王老师几乎就坐在门口、支起画架,妈妈则坐在进门不远处抱着妹妹。家,是面积不大的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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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空间的美术公司后楼

对于闻惯了美术公司颜料香味的我,依旧对现场画画颇感兴趣,顺便就坐在旁边观看。画油画有个调色板、板上有洞,大拇指伸出洞口托住这块五颜六色的板,现实的三维空间图景即刻成像。各种颜色在这块板上有序罗列着,一会儿画家调出色块,同入画的颜色基调吻合。除了专用的宽扁油画笔外,还有像玩具一样的油画刀,这些都是激发幼童的好奇、想去摸摸玩玩的动因。 
婴儿期的孩子在言语尚未成熟之前,习惯用手去触摸、用嘴去品尝,有时会把从地上拾起的一片杂物直接放入嘴中。那不是为了美味的吃,而是尝试的要去品,以试图通过味觉做出知觉的判断。  
王老师很快用蓝色勾勒出脸面轮廓,然后颜色一点点又覆盖掉这些蓝色线条。后来在语文课上学到“蓝图”二字时,我老是想蓝图是那个底稿吧。当大多数人都把蓝图想成是结果时,那不就是美好未来的一幅景象吗。殊不知蓝图在作画前是轮廓,在画成后便完全给覆盖掉了。蓝图同现实有多大差距,恐怕只有绘制蓝图和打这底稿的人最清楚。  
一岁的孩子让大人抱着,说明她还坐不住、是不太老实的。自然不能像真正的模特那样,有固定姿态给画家摆出专业的pose。在逗着孩子保持向前看的姿势时,大人们也不时说话闲聊。王老师嗓门洪亮,口音浓重。说起他的老家诸城,妈妈说她也是诸城人,只不过出生在青岛。在我的概念中,王老师便是诸城的代言人。熟悉的发音常常以“扎粗萨字滋,次字老母滋”为标准的记忆句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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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街角

十年前,我在英国同Susie一家去野外动物园。两小时的车程,这名十岁的孩子很是无聊。坐在车内又无法玩耍,我说教你说中国话吧。车内的两个小朋友同意,我就开口重复着“老母滋”的这句诸城格言。然后再同大家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To kill a chicken at home, be entertained by that old hen”。吃鸡,洋人首选chicken,因此KFC更有名。而hen 或者是old hen则少见,不像中国人习惯以注重养生的目标去选择鸡的品种。虽然鸡无以选择不被食用的命途,但在英国却有一款Old Speckled Hen牌号的啤酒很有名。Old speckled hen直译老母鸡,有的翻译成“火鸟啤酒”。 
我重复了几遍,Susie在努力尝试到第三次时,基本抓住了整个语音和语调。也许,十岁多的孩子才是学习一门外语的最佳年龄。中国的家长们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地从娃娃抓起,甚至是从胎教起始就步入了教育的流程。  
在言谈说笑中,王老师的画作已基本就绪。最后的几笔完成后,右下角写上了妹妹名字的两个汉字。二十年后,这画作里的小朋友成了王老师的半个学生。如今,虽然她画得不够好,但却拥有一幅画得极佳的油画肖像,并且曾在家里的屋内挂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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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在家门口。父亲给我拍过一张照片,是与画框的合影。后来才知道,那幅人物画也是王老师的作品。 
七十年代末,美术公司的业务添加出口创汇的商品画,即为山东外贸公司揽到的出口订单供应画作。所见最多的构图,基本上都是远处一座皑皑雪山、近处一潭潺潺流水,左右分别是粗细有别的两棵松树像“哼哈二将”一样把着画作的大门。松树的叶子要用宽的油画笔蘸上颜色后,再来回戳点上去,以形成针状松叶的视觉效果。不过油画笔有时真的不够宽,难以表达松叶的浓密和层次。不知是谁发明了“扇笔”,也就是把办公室墙角的扇子状的扫帚拿来、蘸上颜料往画布上抹。当王老师离开美术公司到纺院教课后,他的最新创作则开始了以手指直接画油画的大胆尝试。  
美术公司出产的这些商品画到底销售到了世界的哪个角落,估计没人关心、也不得而知。当我偶然寻访到英国哪个不知名的街头艺术市场或碰巧进了某个朋友的家时,却又很容易发现这两棵松树的雪山图。画的主题都是一样的,要差就差在了色调、大小、局部、排列等等的不同。看来大众的艺术都是普世的,普世的原则放之四海又是皆准的。伟大的科学理论如此这般,大众的风俗喜好不过这样罢了。两棵树干支撑整体画面可以当作审美的标准,而相互对立的和谐统一更是在诠释一国政体的有效运转。中国传统思想之三生万物,在中山公园里的三棵树下找到了艺术萌发与绘画发源的端倪。  
当王老师在象牙塔下默默耕耘时,美术公司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开始逐渐解体。九十年代的业务转向广告领域,同时又在浙江路开启一家“美广饭店”。带着儿时的记忆,我也在毕业后留校参加了工作。每天出家门步行十几分钟到龙口路或人民会堂的班车点乘车到麦岛上班。那时的大麦岛,因为青大建在其浮山脚下的大片土地而不得不解决占地引发的就业问题。在学校里,但凡简单的工作岗位大都由麦岛村民承担。三十年过后,麦岛村民华丽转身成为岛城的千万富翁。这并非是知识创造了财富,而是寸土寸金的土地造就出高速GDP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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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班车路过纺院前的湛流干路时,几辆从抚顺路开来的大通道载着满满的教师到麦岛新校上课。下车的人群中我突然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大老王”,于是到了办公室后便查到系里的电话,给王老师打了过去。接通电话后,先做了自我介绍,我说我就在纺院后面工作、隔着一道墙。王老师说记起来了,转眼长大了、你都“就业”了。就业,差不多是七八十年代的词汇,一下子把我的记忆拉回王老师在我家作画的生动场景。王老师说离得这么近,有空到学校找他见个面吧。  
我终究没能去找王老师。之后的不长时间,我去了上海,后来到了下海,再后来又出了海。最近的影像,便是一群人中的那个“大老王”迈步的身影成了我的最后印记。 

2018.9.1初写
2024.3.14 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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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张勇丨美术公司的王笃正》 发布于2024-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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