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船月光
靠岸。肉身
已近中年
桨影浮出
关节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动
像时代细微的叫喊
渡口累了。厌倦
世俗来回地摆渡
它站在江边，枯坐，送流水
低声说：谁来渡我
尘世的渡口。已经聋哑
当我从远方归来，我还在
童年不在。故土还在
一些叮咛随风波远去……
在御家，遇见宋朝
玉砌雕栏应犹在
只是朱颜
美白了，一堵岁月的墙
沉睡千年的泥土
到底还有多少新词与古诗
没有挖掘
李清照手持的《如梦令》
还常记溪亭的日暮否
藕花深处
惊起的一滩鸥鹭
已潜伏王氏的骨子里
东坡居士的明月几时有
不用再把酒问青天了
天上宫阙，早已下凡
在新古典主义里下棋
我被宋词重重包围
没有援兵。就像宋朝
遗下的一座孤城
在御家宫园。我遇见陆游
唐婉和满园关不住的春色
遇见江南。遇见岭南
一个春风浩荡的宋朝……
三甲老街
逼仄老街，故事却宽阔
陡峭的秋风，沿着石阶，向上攀登
那些从宋朝运来的典故
大部分已经磨损。私塾、青砖老屋
和几百年前凿下的沧桑，已经漏风
一根缓缓擦亮的寂寞骨头
日暮时分，碧水荡漾的三甲村
云霞褶皱丛生，祠堂散发空虚
夕阳。扯着老榕树使劲摇晃
吓得水鸟从古诗里撒下一地鸟鸣
老街深处，徐郎中还在悲欣交集
秋色已经微微暗下来，渐次稠凉
我身上的疼痛，已无法托付中年
如果还有一匹骏马驮我
就带上我的绝句，踱过半截残章
在巷尾。一位老人驻守落日
替古村掌着昏暗的油灯
住在老街的人，常年简出深居
他们把文字和暗喻藏进衣袖
就像这个村子的来历一样神秘
风过白坭
被风锉成一粒粒陶土
堆积时间。前年还在脚底
今天，就已到了脖子
徐勤的《强学报》，随风远去
梁士诒的海天书屋，还在翻阅
民国。远处，月亮酒落薄薄的盐
为西江，消毒伤口
独坐波子角，端详众生
贝丘是尘世指纹。冬瓜黑皮上的
绒毛，像散落盆地的白发…
树梢。穿上月光衬衫
无数被风混淆的事物，沙沙响
风那么锋利
把近代史切得如此薄凉
作者简介：
郭杰广，二十世纪七十代生于广东南海。《打工诗人》编委，广东佛山市作协副秘书长，佛山作协文学院副院长。作品散见于《星星》《诗潮》《作品》《海燕》《诗歌月刊》《广州文艺》《星火》《中国诗歌》《草堂》等期刊，诗作入选《2018中国诗歌排行榜》等选本。著有诗集《北江涛声》《词语的合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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