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知丨音乐追寻之路 - 世说文丛

任知丨音乐追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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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我对“摇滚”充满了排斥心理,同时也排斥那些甜腻腻的流行歌曲。觉得它“噪”,上学时和那些风花雪月的同学们一样,喜欢那些旋律动听的音乐,我上大学时校园民谣甚为流行,老狼的《同桌的你》、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弥漫这个校园,当时崔健是青年崇拜的“文化英雄”,他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震撼着每个有“血性”的人、他那硬朗的态度令人徒生一股崇敬之情,“我最希望的死亡方式就是能死在舞台上,而不是家里的床或者沙发上。对于一个音乐家,舞台就是他的战场,能在战场上死去,是最好的结束。”这句话震聋发聩,老崔二十年一直努力着,不断地摸索前行,因为他作为一个坐标,就是让后来的摇滚音乐人看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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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在中国摇滚界独树一帜。“菊花古剑和酒/被咖啡泡入喧嚣的亭院/异族在日坛膜拜古人的月亮/开元盛世令人神往……”如此飘逸灵动的歌词,如今听来依然美妙动人。黑豹在生活里探求理想的价值、书写爱情的失落、让摇滚在中国更加平民化,《无地自容》《Don'Break My Heart》等歌曲如今听来依然激动人心。郑钧《回到拉萨》《赤裸裸》《商业社会》慵懒的腔调令我无聊的校园生活散发出光彩,那无赖味符合我当时的乖僻趣味。其中对社会怪现象的反讽尤令人兴奋。何勇的《垃圾场》、京味十足的《钟鼓楼》让我们回忆起那次红红磡体育震撼人心的场面(何勇父亲何玉生为此曲演奏了出神入化的三弦)、充满孩子气的《非洲梦》《姑娘漂亮》。让我看到这个性情歌手多个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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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时宿舍里经常播放着各路西方欧美音乐,彻底把我熏成乐迷。同学锋苦练吉他,总把喜欢的歌盒带里扒下来,一首首弹着Nirvana的歌,让我帮他记谱,欣赏着他的一次次“不插电”。 记得宿舍墙上挂着一条床单,上面书有几行小字:“春天去了是夏天,你去了,我就什么也剩不下了/你给了我那么多第一次,我真的好害怕,怕第一次就失败了/我说我宁愿和你并肩走下去,你说时间能证明这一切”。这里面有青春、初恋和梦,抑或我们喜欢的音乐和诗歌,时间的确能残酷地改变一切。
当时我们还拍摄了一盘录像带,为了追忆往事,我翻出那张转刻的盘,看到结尾处,同学杰叙说着世界末的悲哀,他说:自己脑子里总是记得Jim Morrison ,Janis Joplin,Jimi Hendrix,Brian Jones,这四位都是伟大的歌手,都是在27岁死了,这是个适合摇滚歌手们死去的年龄吧,1994年4月5日一把猎枪,一滩鲜血,一些du品,和一张遗书,Kurt Cobain静静地躺在他西雅图房子里的地板上。他是我心目中第五位27岁死去的歌手,27岁是个坎儿,不知道你是否过得去,可能我有点悬,起码我曾经辉煌过,他抱起了吉他,对着镜头笑着说道:“你看我像不像一位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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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同学之间流传着《伤花怒放》《伊甸园之门》这类书。每到周末去淘碟,八里台是天津当时“打口”基地。那时天津唱片市场远比北京繁荣,市场反应也比北京迅速。他隔不了一两天就去看看,每次都搜罗一堆“杂牌”乐队回来。大二时我们在校园里还搞过纪念John Lennon的活动,那天是12月8日边放卡带,边给同学介绍,还把The Beatles唱片中的《Imagine》的歌词抄纸上,铺地上。上面是我说的一些小花絮,那时间我们这些同学还真做了件很有意义的事,对“摇普”做了实质贡献。由于我们都学外经贸,外语一般都不赖,其中不少同学参与翻译摇滚资料,经过7年的孕育《欧美流行音乐指南》终于出版了,这本厚厚的摇滚工具书就成了我们青春的见证。
这本书是国内第一部全面介绍欧美流行音乐的百科全书,以大量丰富翔实的资料介绍了从40年代到目前50多年以来在欧美乐坛具有广泛影响的音乐家、歌星及音乐团体,各个时期的音乐风格流派。我们从中可窥到欧美流行音乐发展的脉络,思悟到音乐深层次的精神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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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看民谣女歌手John Baez介绍,短短的像阅读一个小传记,她受Bob Dylan的影响开始创作歌曲,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时也成为佳话。后来她将自己的音乐思想融入生活中。从1964年起,她开始从事一项长期的斗争,抗议美国税务部门预扣部分款项用于战备。1965年她在卡迈尔和老家附近成立“非暴力研究协会”。1967年参加反征兵运动不久被监禁。1970年代她致力于大赦国际运动,1972年亲赴越南河内,这次亲历更加强了她对战争的愤恨。进入1980年代,她又把重点放在了中美洲和南美洲的人权斗争方面。看到这些我从中勾勒出John。Baez的正义形象,这位富有激情的民谣女歌手清澈嘹亮的歌声具有很强的穿透力。我买了她的专辑《Live At Newport》更加深对她的印象。
由于出版时间延迟,一些新晋乐队如Coolplay、Travis、Norah Jones等的资料欠缺,我所喜欢的Beck新专辑《海的改变》也没有纳入其中,这些不足并没降低此书的含金量。如果乐迷还想有更全面的了解,可以拿此书与李宏杰编辑的《摇滚圣经》《爵士圣经》对照阅读。后者侧重于歌手(乐队)专辑的介绍,一些新乐队也收入在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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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由于忙于生计,1999年底我在一家韩资公司供职,心情压抑,生活闲散,浩让我帮他装修房子,帮他监督装修队的人。很偶然我认识了邻居宫本亮,他是个摇滚迷,在外院上学。初次见面我们就聊得很投机。认识的第二天,就搬到他家住。那时我白天去浩的新居监督那帮民工,晚上跟亮一起听摇滚、看演出录像带。经过一段了解,我才知道他父母都在日本,每月他都让父母寄来一些国外新出的CD、录像带。我在他家几乎可以享受与国际接轨的资讯。
那时我对那些狂噪的重金属情有独钟,当时“Primus”“Korn”“Minstry”是我印象深刻的乐队。亮的藏品也很多,我对感兴趣的乐队一一试听。想起那时我们的生活真是有趣,他在卧室涂抹着抽象画,我在他的客厅看书、写诗,无聊时我们一起听音乐、聊天。我们一起淘盘,吃饭实行AA制。就这样过了四个月,后来他去了日本,杳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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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4月我去北京去参加人民大学的朗诵会,次日和朋友于贞志想去树村转转,从望京转车到中关园,最后在上地下了车。走了一段,很快到了树村,树村中大多是土路,小卖店和自由摊贩集中的区域自然成了全村的繁华地段,我和于贞志在街上卖了10 个毛蛋,在餐馆炒了几个菜,于说:“咱们先找一下老周(周云蓬)吧?”随后我们就到了老周他们的住处。我们的到来,老周他们显得特别高兴,急忙给我们让出地方坐着。我们和他们寒暄了半天,据老周介绍树村目前大约有十几支乐队,目前活跃此地与摇滚乐相关的人有数百人之多,还有个诗人在此居留。
下午我去找病蛹乐队的主唱王珂,去时他们刚起床,他们的房间很乱,到处都是CD和打口带,他们的“心肝”(乐器)蜷缩在墙边,脏衣服也是到处乱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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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我采访王珂的片段: 
我:简要说说你们乐队的成立时间和主要成员可以吗?
王珂:我们乐队成立于2000年3月,全部乐手来自贵阳。主要成员有吉他手王劲、贝司手陈磊和鼓手吴俊呈。乐队类型主要为说唱金属,比较喜欢的乐队有KORN、LIMBIZKIT、RAGE AGAINST MACHINE等,国内比较欣赏的乐队和歌手为舌头和王磊。主要演出地点就是五道口的开心乐园。
(我简写为W,王珂简写为K)
W:请说说你们最近有何打算?
K:今天5月份要出个拼盘,下半年将要与普莱文化艺术公司签约出新专辑。
W:说说你们的生活来源可以吗?
K:除一些很少数演出外,我们的收入并不多,有一部分还需要家里支持,所以我们也比较无奈。由于树村的房费并不高(200元左右/月),我们吃饭也比较节省。但是增添音乐设备是我们最苦恼的,所以我们的生存压力还是比较大。
w:我认为中国摇滚乐跟风现象严重,比如前一段朋克(我很讨厌新裤子、花儿那些乐队,他们在我眼里连摇滚都不算),现在是说唱金属,过一段就是死亡金属和工业了,所以原创音乐很少,中国不适合摇滚乐生存,没根,没土壤,只是表现一些无聊的想法,还有某些乐队的愤怒根本没有理由,完全是与自己为敌。所以他们的音乐显得空洞没思想。这些现象你怎么看?
K:我觉得这些现象不可避免地存在,有好多乐队都是COPY起家的,而我们就是要做自己的音乐,虽然我们的音乐是HARDCORE,但我们并不局限于此,同时我们对工噪、电子也很感兴趣,我想无论做什么音乐,都要不断更新自己的意识,这才是最重要的。
w:你怎么看待个人也就是你自己与世界的关系?
K理念最古老的形式比较明白易懂,有说服力,换种说法:“我!就是zhen理。”我们已经废除真正的世界,还剩下什么世界?假想的世界吗?本质上依旧是原本的太阳,但被雾霭和怀疑笼罩着,这样理念会变得崇高而苍白……
我又去了“痛苦的信仰” 和“木推瓜”乐队的排练场,他们是在一间简陋的平房排练,房间四围都用棉被裹住,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扰民。在间歇我和乐队高虎聊了聊,高是个精神的小伙子,说话也很持重,我非常欣赏他。在排练中我觉得乐队成员很专注,其中有个贝司手,他是新手,高虎不厌其烦地解释着音乐中想表现的内容,那个乐手也很细心,不断纠正着错误。我很欣赏这样的乐队,在树村我亲自看到这些摇滚人的生存状态。当时摇滚人被现实挤压很无奈,为了理想可以执着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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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我和几个诗友来到瑞王坟,看到全国各地的摇滚迷汇到迷迪学校的操场、连着三天都挺热闹,可好的乐队并不多,其中的“木推瓜”“子日”和上海的“顶楼马戏团”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而有些乐队很差,调了半天琴也没唱完一首歌,音乐节里的好作品乏善可陈。朋克、说金、死亡、这些音乐类型复制欧美太过明显。很多乐队跟着“潮流”走,也没什么固定风格。有个HIP-TOP乐队模仿艾姆纳姆、哈狗帮,在舞台上大骂观众!有些“硬核”乐队连反叛的根基都没有,盲目地反对,满嘴口号。印象里王磊、子曰、王凡、痛仰、左小诅咒、木马等乐队的音乐起码有自己方向。有自己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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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摇滚乐精神存在于各种音乐形式。比如爵士乐就充满了摇滚气质,还有电子乐甚至有些流行音乐里面都包含着摇滚气质。摇滚最基本的精神就是要批判,批判那些你以前不敢批判的东西,包括你自己的爱情、你自己的虚伪、你自己的懦弱、那些装腔作势。如果一个乐队丧失了真诚和批判能力,他的存在根本没什么意义。
另外作为音乐人首先要尊重听众,但是不必相信听众评判,听众不是因为产生了共鸣来听东西的。人都会厌烦,当一个新的大众选择的东西出来之后,他们又去听那些。好多观众需要的是媒体的炒作,这是音乐人的遗憾也是听众的遗憾,为什么要相信包装、炒作呢?为什么要相信媒体?真正的听众不需要这些东西,无论歌手还是乐迷最该相信的是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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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初网络盛行,下载对唱片发行影响很大,音乐趋于娱乐网路化,一个标准未建立,而多元却成了恶搞和商业运作的借口。中国进入无根无蒂的“后现代”,游戏漫画促生的一代,弃绝了反省,远离了思想,所谓鄙人拜物,这和时代的尴尬和人追求俗乐的肤浅有关。我依然穿梭在小巷里寻找那些被大众不了解的摇滚CD,对“摇滚”已经由爱恋转化为常态的“习惯”。听“摇滚”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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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时代变了,打口、打眼CD越来越少,我们这些乐迷可以收藏大量的原盘了。如今我也不像原来那么极端,我的心里可以容纳那些流行乐了,我听法国女歌手Sandrine Francois、Hélène Segara也觉得挺好的。我由最初听欧美经典摇滚、重金属、哥特转到英伦、后来专注于民谣、爵士乐,后来像独立流行、小清新也悉数容纳。渐渐开始疯狂下载,像台湾百家唱片、袁越乐评名作《来自民间的叛逆》配套的《美国民歌精选》,还有Bob Dylan、 Leonard Cohen、Arab Strap 、led zeppelin、Bruce Springsteen等都是全套的,辅助买些MV、摇滚现场和关于乐手纪录片的D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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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中国摇滚仍在潜隐中滋长,靠唱片发行俨然难以切合实际,更多以现场演出的形式生存。我在天津看过崔健的演唱会、姜昕和张楚的酒吧演出,在北京随缘看了美好药店、万晓利在“愚公移山”;木马、舌头、苍蝇在平安大戏院的演出,后来自己搞诗歌朗诵会邀请了天津的民谣歌手助唱,凡此种种,都随风而逝,只留下模糊星点的印象。
到了一定年龄,对于新的乐队接受程度越来越低,新的乐队也就知道梅卡德尔、海朋森、达闻西、五条人、假假条、脏手指、法兹乐队,这些也都是女友告诉我的。像重塑雕像的权利、新裤子、Joyside因为《乐队的夏天》而翻红。而我大多数听的还是老歌,比如像日本的吉田拓郎、尾崎丰、山下达郎、长渕刚、中岛美雪、中森明菜;欧美的还是像甲壳虫乐队、皇后乐队、U2乐队、R.E.M、Nivana、Suede、平克•弗洛伊德、地下丝绒、鲍勃•迪伦、布鲁斯。斯普林斯廷、罗德•里格斯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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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些最后一波接受理想主义洗礼的1970年代人,追求终极价值观已渗入骨髓,蓦然回首我们身后的足迹,确认我们曾经走过的人生,恰似一场春秋大梦,梦醒了,理想很难剩下,梦如果不醒,人生就会彻底失败。我们被时间挤压,这和我们伴随我们的摇滚乐一样,时间证明了这一切。我衷心期待中国摇滚获得真正的复兴,可是事与愿违,空间逐渐萎缩。我只能把持好自己,为这个时代记录,不管环境如何再变,还需奋力前行,这才是摇滚真正的力量所在。

原载 任性知日
2024.2.26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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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任知丨音乐追寻之路》 发布于2025-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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