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日,太阳照常升起,好似比平日还要壮丽。走在大街上,人们照常摆摊叫卖。昨天这一切都要被带走的,但一切没有被带走。生活照旧,小城又恢复了热闹。
21日晚,我跟发小泡在温热水池里,水暖暖的,水绸缎般裹卷着我们,舒适惬意。好长时间没有泡澡,每日风尘仆仆,身上很多的尘灰。洗完澡,跟朋友喝茶聊天,冬天武夷山红茶很耐品,特别是这样的夜晚。茶的味道就有了绝美的意义。人生充满暗喻,在这个绝妙的夜晚,世界的人该有不一样的感受吧。下午冒雪从外地赶回县城老家,这天恰恰是冬至。烧酒已经准备好,我喜欢的粗糙的地方小烧,本然天真,没有太多虚饰。在大雪的北方,在这样悲壮、充满隐喻的夜晚,喝酒是很快乐的事情。朋友早从附近的地方买回三鲜水饺,锅里的水已经煮沸,进门就把水饺煮上。水饺味道很鲜美。
其实传说中,诺亚造方舟似乎就在等待这个夜晚。其实从祖辈的儿歌中知道总有个这样的不祥之夜在把我们等待。这个隐喻总是让我重新审视人生,新生与毁灭,希望与悲情。人如草芥,岁月如山。这是人时的宿命,没有人能逃得掉。孩子来电话,说正在路口烧纸钱祭奠先人,我说替我磕个头吧,女儿允诺,冬至总要化些纸钱给先人的。女儿说,这样的夜晚我是应该回家的,我说我在泡澡,我在喝茶。晚上外甥从外地来电话问我好,我说我在喝茶,我在泡澡。我说澡堂很舒服,外面风雪很大,茶的味道很醇美。灯光朦胧华美。这样的夜晚一切都变得壮丽起来。这样的风雪夜,风雪夜的夜归人,一豆灯光,在朦胧中绚烂起来。茶的味道醇美厚朴,世界壮丽华美!一切是不是美丽如蝶,已破壳而出,在黑暗中打开通道,走向无垠?!
故乡的童年,我们躲在高高的土堰,拿稚嫩的眼睛打量着外面的世界,在丛生的荆草间寻找柳条,虽然已经是暮春,但世界被冰封着,河水中还结着冰凌。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瘦弱的鹅黄的柳条,做成柳笛呜咽的吹起来,天地悲切,其实原先我是想寻找欢乐的,但这种欢乐已经失去意义。我们在寒风中狂奔,风车缀点些色彩,在北方苍黄的沙尘中,风车战战兢兢地飞转,世界似乎变得生动起来,这样的幻觉会带给我们半个下午的快乐。我们在枯索的世界中寻找着希望,虽然不知道这种欢娱能抓住多少。
童年记忆中的父亲把超过他体重几倍的石头从巨大的石坑扛到坑外,不停的劳作,在北方料峭的寒风中,似乎把他的头发一直吹到花白与光秃。父亲天生孱弱,颤颤巍巍的夹杂在精壮劳力大军中显得格外刺眼,要攀缘陡峭的坡道,父亲趔趄地坚持着,这种不得已的坚韧有种撕裂感。我跟玩伴躲在土堆的避风处,胆怯地打量着生。不间断地开采着,烈性的炸药威力巨大,把巨大的石块掀到天空,把父亲投到更深的坑底,不间歇地重复着单调的负重。那时的我总是感到生命的悲情与无奈。父亲——石坑——不间歇的劳作,这些已经变成人生的某种隐喻。是人类要承受的某种东西,没有调和的可能。人生只有承受。在很多时候我总是感到自己已变成了我的父亲,疲倦地把石头从石坑扛到坑外,没有间歇地重复着这种痛苦的劳役。或许对此很多时候我感到了麻木,但当我跳出自己的躯壳,远远地审视自己——世界,总能感受到人生的某种荒谬与不可操控。
这是个充满暗示的夜晚,生命、欲望、生的现实,一切的一切,在我眼前缤纷闪现。在这样的夜晚,一切已变得释然,我看到自己在铺满锦缎的舞台上翩翩起舞,一切都变得薄明欢娱,生机无限。我逐渐变得轻盈,挣脱笨重的现实,向无尽的空灵之境飞升,不染半点尘埃!世界清新起来,瑰丽灿然!毕竟要洞开一条道路……
我宿在朋友的画室,睡得很沉,早晨醒来,一线天光把世界照亮。天很冷,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行路有些艰难,脸冻得发木,我裹紧围巾,向无尽的雪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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