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学梦是从夜校开始的。
1970年初中毕业,分配到啤酒厂当工人,心里挺憋屈的,大概因为看过几本书的缘故,总觉得自己怀有鸿鹄之志,在不远的将来会一飞冲天。
工厂附近有一所学校,叫“台东区职工业余学校”,开设很多课目,工厂鼓励工人到夜校学习,给报销学费。我在那儿先后学习了工业制图、初级英语和生理医学,都是浅尝辄止半途而废,直到夜校开设了文学写作班,这才安心下来,有模有样地学习了两年。当时我想,文学好啊,将来当干部做领导,写文章作报告,引经据典,出口成章。
教我们的是宫辰老师和徐瑞昌老师,前几年,宫辰老师去世,我在外地,没有赶上他的葬礼,心中凄惶了很久。我的第一篇能够被公众阅读的文学作品,就是发表在宫辰老师主办的《台东文艺》上。那是一本油印杂志,纸张粗糙,字迹模糊,尽管样子挺寒酸,却是文艺青年心中的绿洲,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青岛作家,很多在那上面发表过处女作。我想,如果以后要写青岛文学史,这本其貌不扬的《台东文艺》该有一席之地。
给我启迪最深的是徐瑞昌老师,他给我们几个同学开小灶,在他家里,他可以讲课堂上不能讲的话题,可以说在学校里不敢说的观点。更重要的是,他家床下有一只大木箱,里面装着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去他家,头一件事就是把那只大木箱拖出来,把上次拿走的书塞回去,把没看过的书拎出来。
在此之前的“文革”初期,我曾经伙同他人偷窃过两所学校的图书馆,窃得图书上百册,大都是文学作品,囫囵吞枣地读过一遍,所以,对那些“洛夫”和“斯基”们就有些似曾相识。
在夜校学习的两年里,对中国文学史有了约略的了解,知道了诗歌的比兴赋,小说的三要素,散文的形散而神不散,还有电影的蒙太奇手法。而且,最要紧的是我在《台东文艺》上发表过作品啦。文学写作班毕业时,夜校郑重其事地发了一个毕业证书,这事儿非同小可,它让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尊开光了的菩萨,可以用文学去普度众生了。
于是,挽起袖子舞文弄墨起来,用一些慷慨激昂的词汇,写一些大而无当的题材,编一些漏洞百出的故事,最终却是无功而返。除了自己的失误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阻碍来自我的父亲,他反对我从事文学创作的根据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他怀疑我初中文化水平,正经书没念几本,还能写文章吗?另一个原因是“文革”的现实摆在面前,凡是舞文弄墨的人,都要被“运动”着,弄不好还会家破人亡。他让我读《毛泽东选集》,让我看《人民日报》,让我在毛主席指引的革命大道上奋勇前进。
毛泽东的书我读过,其中的某些篇章耳熟能详,可是,一个人一辈子不能总是读一个人的书啊,就连神父也不是读一辈子《圣经》的,何况我们读了十年,已经腻歪的不行。另外,我想寻找一些怎样做人的道理,毛泽东的书里没有啊,他不教给我们怎样做人,只告诉我们怎样与人奋斗,怎样把另一个阶级消灭。
但是,被“文化大革命”毁掉的那些书里有做人的道理,在托尔斯泰的书里,在大仲马的书里,在巴尔扎克和莫泊桑他们这些人的书里,当然,还有曹雪芹之流的中国先贤们的书里,充斥着做人的道理。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之后,不再为自己的工人身份感到羞辱,默默地做了四十年工人。
明白了一点做人的道理之后,文章还是要写的,还是大事件,以天安门事件为背景,以父子两代人为人物,写的就是我与父亲的矛盾,题目就叫《父与子》,小说开头便说:“这是一个愚昧的年代,中国人对着偶像疯狂的崇拜……”时间是1979年,天安门事件没有平反,我在小说里为它平反了。为天安门事件平反的背后,是对文化大革命的否定,这种否定,并不意味着我有多高的政治境界,只是一种潜意识,因为它和我向往的社会相去甚远,我不喜欢这样的“革命”。
小说完成后,同学的父亲是文化局局长聂希文,老爷子说,我给你找个老师吧。然后写了张纸条,让我去“海鸥”文学编辑部找刘禹轩老师。
第一次走进信号山路25号,心里是忐忑的,就像一个小沙弥前去叩响天竺殿堂的门扉一样。然而,见到刘禹轩老师以后,这种惶恐没有了。刘禹轩老师刚刚调到编辑部不久,他是以平反右派的身份,被落实政策安排工作,一场“反右”和一场“文革”,使得他家破人亡。在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后,我很惊讶,一个从地狱劫灰里站起来的人,依然有儒雅的风度和睿智的谈吐。
很荣幸,我和我的小说,受到了刘禹轩老师的赏识,他说,尽量争取让这篇小说发表。但是最后却没有发表,原因是人所共知的。我看到五位编辑的稿签,他们一致同意发表这篇小说,其中李建国老师的稿签上写道:“这样的小说不发,将是我们‘海鸥’的耻辱……”
我诚惶诚恐,我心存感激。
和我的小说一起被“枪毙”的还有卢新华的小说《我该怎么办》,我的《父与子》压在了书橱的底层,而卢新华则把稿子又转给了《新华日报》,在那里发表了,于是,上海成了“伤痕文学”的发祥地。
刘禹轩老师的鼓励给了我动力,他说你要继续写,写你熟悉的生活和人物。在我参加工作之初,工厂军管,阶级斗争是压倒一切的政治工作,因为我的出身没有瑕疵,上级领导要把我培养成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安排我到一个叫做“清理阶级队伍办公室”的地方锻炼成长。在那里,我目睹了冤假错案是怎样制造出来的。在那里,我体验了“阶级斗争”是如何让人失去人性的。在那里,我还看到过逆境中的人性是怎样的熠熠生辉。
“清理阶级队伍办公室”的牢房里,关押着我们的总工程师,一个白白净净的男人,一个唯唯诺诺的书生,在写完每天的“罪行交代”和“思想汇报”之后,他居然提出还要看业务书,还要看当日的检验数据报告。当他解除羁押之后,迈出牢房的第一件事竟然去了车间。于是,我就写了他,写了一个逆境中的男人,写了一个知识分子对政治迫害的抗争,小说的题目叫《酿》。
人的一生,是酿出来的,民族的历史,是酿出来的,人世间的丑恶与美丽,也都是酿出来的。在清理阶级队伍办公室,我呆了不到一年,我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个狱卒或者是打手了,如果再呆下去,我会变成一个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了,如果离开的话,那我就辜负了组织的培养。纠结中,我找了许多借口,最终回到车间,继续我的工人生涯,这个生涯也是酿,酿啤酒,也酿人生。
1980年4月号的“海鸥”发表了我的小说《酿》,我叩开了文学殿堂的大门,登堂入室了。
有一年,随父亲回老家,那里是父亲的出生地,除了爷爷奶奶的坟墓,没有一点与我有瓜葛的东西,那些热情的叔叔大爷们,没有一个和我有五服血缘。父亲的三个兄弟,一个被抓劳工死在日本,一个武装反抗日本侵略,战死在胶东某一处山坳,最后一个迫于生计闯了关东。
在老家,父亲如鱼得水,今天三叔家,明天四爷家,蜷曲在炕头,喝的是味道古怪的地瓜烧酒,说的是三十年前的古老话头,我听的昏昏欲睡。忽一日,父亲说要带我去看他的表舅,我精神一振。在此之前,我听到过只言片语,父亲的表舅是个人物,曾经叱咤风云,是方圆百里的农会主席,在解放战争期间,杀过还乡团。在离我们老家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流,叫五龙河。夜深人静的时候,父亲的表舅和他的手下,就把还乡团的人押到河边,大刀片子凌空挥起,然后风驰电掣地落下来,“咔嚓”一声,还乡团的脑袋就滚出老远。有一回,不知是手软了还是气短了,“咔嚓”声不那么清脆,还乡团的脑袋也没有滚出多远,而是落在了父亲表舅的脚下。父亲的表舅抬起脚来,想把那颗头颅踢开,却不料被头颅上的嘴巴咬住了鞋跟,谁也没有办法把鞋子从那张嘴里弄出来,最后,父亲的表舅只好把他的鞋子随那颗头颅去了。
屠杀是双向的,父亲的表舅被还乡团灭门,只剩他自己形单影只。
我见到了前农会主席,一个普通的农家老汉,杀过那么多人,他的笑容依旧淳朴,身板也算硬朗,只是在端起酒盅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在不停的哆嗦,是做农活累得?还是杀人落下的病根?父亲和他的表舅喝过三盅酒后,我决定把这个老人写进我的小说。可是,当我向他问起当年的往事,他突然警觉起来,声色俱厉地止住我的话头,然后又和颜悦色地嘱咐我孝顺爹娘。其间,村里几个孩子来他家,偷吃他待客的饭食,还掠走了瓜果架上的几根黄瓜。他一点也不恼,笑嘻嘻地从炕席下抽出一沓信笺,上面写着某某公社革委会的字样。我想,那一定是他从人民公社办公室里偷出来的赃物,交给孩子,让他们拿去写作业。
至此,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和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的故事便萦绕于心,只不过那孩子被我换成还乡团的后人。小说《红土》就这样出笼了,这是我第一次用小说的形式去剖析人性,我一下获得了两种感觉,一个是我获取了写小说的一种技法,在叙述故事之外,可以更深层的挖掘故事背后的意义。另一个是我得到了一种愉悦的快感,觉得写小说很过瘾,它可以把人的心思和灵魂拿到太阳下摆弄。某一种《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的版本里,有一幅插图,画着一位绅士,挥舞着刀子,正要刺向一个躺着的女人。插图注解说,那是劳伦斯先生在解剖查特来夫人。
我不是一个勤奋的人,有两个原因,使我没有把全部精力用在写作上。第一白天要上班,业余时间还要踢球、钓鱼、会友、鼓捣邮票。更重要的是,女儿已经蹒跚学步,星期天要带她去公园。第二是我已经模糊了文学的功利性,舞文弄墨仅仅是个业余爱好,我不再指望靠它升官发财。所以写作也就成了随兴而至的营生,除非觉得非写不可,才抽些时间坐下来。
到了1980年代中期,因为发生了两件事情,我的懒惰才有所改观。一个是我加入了山东省作家协会,有了作家的名分,再不努力就浪得虚名了。另一个是我碰上了写小说的好材料,单位派我去鲁西南一个叫邹县的地方出差,那里是孟子的故乡,民风淳朴,文化厚重。在与当地人的交往中,听说了一些有趣的故事,也发现了一些奇特的现象,这些故事和现象勾结到一块儿,就是极好的小说素材。于是,一口气写了《峄山狼》《部落风景》《腥荤岁月》三部中篇和《老麻》一个短篇,以集束手榴弹的形式,组成了“古城系列”。
“古城系列”发表后,反响不错,自己的感觉也不错,在小说创作上又上了一个台阶,创作技法上也成熟老辣了。到了1990年代,又一鼓作气的写了一组“抗战系列”,它们是由中篇《天罡》《地煞》《盔甲作坊》《乔治饭店》和几个短篇组成。这一次,我收获的不仅仅是创作上的成果,更重要的是,它开启了我文学创作中的一个宏大的命题:研究日本与讨伐日本。
这个命题至今还没有中断。
受老辈青岛人的影响,我开始迷恋青岛的历史,这个一百多年历史的小城,我给她下了一个定义:既有荡妇的风韵,又有死士的忠烈。说她是荡妇,因为她在上个世纪的前五十年里,那么坦然地接受了两个列强的猥亵,却依然散发出迷人的体香。说她是死士,因为她在野兽的铁蹄下,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呐喊与抗争。我把从老人那里趸来的故事,加以改造、润色、修饰,然后变成一篇篇小说,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青岛历史系列”的架构。
千禧年来临前,由香港诗人郑敏之率领的香港作家代表团来青岛访问,座谈时,他们首先询问,在座的有没有写青岛的本土作家。稍一愕然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本土作家啊,于是应道,我就是本土作家。
青岛历史题材的小说创作,又给我开辟了一条写作路径,沿着这条路径,从青岛的历史写到青岛的当下,从殖民者写到土著,从官府写到工厂,派生出“工厂系列”。到了这时,我才蓦然顿悟,一条蜿蜒的溪水,流来流去,最终还是要汇集到它必经之处,就像佛家说的那样,如来如愿。抑或也是宿命。
我做了四十年工人,终归要跟工厂做一个了断。除了一组中短篇之外,我还在写一部长篇,我想,这部长篇写完后,我跟工厂的缘分才会断尽。
在写小说的同时,我还染指过其他三个文学领域,一个是散文随笔,一个是电视剧,还有一个就是报告文学。
写散文随笔,本来是应付报纸约稿,不是本心所为,可一旦上手就乐此不彼,一发而不可收拾,接二连三,连篇累牍,我体味到古人说的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意境。它给我挥洒自如的酣畅,让我有一种近似颤栗的快感,难怪鲁迅先生把笔都写秃了,也没有放下这把刀子。
从散文随笔那里稍微一变,就成了小小说,这种体裁又给了我一个惊喜,在一段时间里,我常常把一部小说的内容,先凝练成一篇小小说发在报纸上,然后,再回过头把它拉长,变成中短篇,这个方法屡试不爽,百发百中。不经意中,这些文字有了客观的数量,可以结集出好几本书。
至于电视剧嘛,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年,青岛要拍一部老年人题材的电视剧,剧名叫《夕阳里的故事》,编导们邀我写几集。开始有些打怵,这是“触电”啊,而且是与小说和散文随笔截然不同的体裁,不是一个行当。后来试探着写了几集,居然得到认可,便放开胆子写起来,越写越熟稔,就像操练过多年的手艺,一下就入行了。
两千年之后,写完《古轿》就跟着剧组去了拍摄现场,从头到尾知道了电视剧的制作过程。之后,又连续写了几部,因为种种原因而夭折了,直到前两年,我又和丁灿邦老师合作,完成了《跑马场》的创作,第一次把青岛历史搬上了荧屏,也完成了我的一个心愿。
能够得心应手的写电视剧,我认为我比其他剧作家的优势在于我写小说的经历积累,之后才是触类旁通。
写报告文学是上级交给的任务,说任务,其实也是作家份内的活儿,是作家深入社会,了解社会的一个途径,对开阔作家视野大有裨益。我曾经为一本叫做《政协委员风采录》的集子写过报告文学,采访过时任国家海洋局北海分局局长王志远,在完成报告文学写作的同时,我获知了大量关于海洋方面的法规、政策及中国海洋现状的知识与信息。
几年前,我还接到采访、撰写郝建秀和郝建秀小组业绩的报告文学,这是一次艰难的采访,它让我对英模人物和国家树立起来的先进群体,有了刻骨铭心的感慨。从跟随郝建秀小组上三班开始,我看到了挡车工们每天怎样在车间奔跑三十多里路,看到了她们的汗水是怎样浸湿了工装,看到了她们怎样用十几分钟吃完一顿饭,我还看到了从她们大腿上流下来的经水。
我的心在哽咽。
这就是我们的先进群体,她们每个月只有八百多块钱的工资,每天要在车间劳作十个小时。可是每当她们面对媒体的时候,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而又自豪的笑容,用豪迈的语气诉说自己如何“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
此后,我谢绝了厂方的宴请,那饭,我吃不下。
报告文学写完了,书也印出来了,匪夷所思是事情也出现了。这本书是由某个“精神文明办公室”操作的丛书,一套大约有二十几本,是山东境内的先进模范人物和群体的事迹报告,出书之后不单卖,要买就是全套,二十几本,两千多块。也就是说,青岛棉纺织六厂要买一本自己英模的书,得付出两千多块。纺织厂不景气,他们没有能力买回自己英模的事迹,只能望书兴叹。而且,更奇怪的是,“文明办”卖书赚钱,作者的稿酬却要英模的单位来付给,我只能选择放弃,给我的工人兄弟姐妹写书,我不能向他们要钱。另外,作为本书的作者,我最终连一本样书也没得到,我折服了,一个号称“精神文明办公室”的机构,怎么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懂。
在我的文学生涯中,除了这些文体,我还在广阔的民间文字里游弋过,为班组写过年终总结,给同事写过救济申请,为闯祸的同学写过检查,帮哥儿们起草过法律文书。最有趣的是替两个表弟写过情书,那情书把他们送进了婚姻的殿堂,本来花好月圆夜的情境,后来却发生了变故,竟闹成了劳燕分飞,我想,那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情书的错,是他们自己把婚姻弄得面目可憎。
有两样东西我没写过,一个是检举揭发材料,一个是离婚起诉书,前者有小人之嫌,后者是我不愿涉足的领域。
我在文学道路跋涉的过程中,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与扶持,1980年代里,刘知侠老爷子来青岛落户,我们认识了,他在文学创作中的实践经验,让我受益匪浅,他老而弥坚的创作态度,让我感动不已。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对文学始终怀着赤子之心,坚持创作,笔耕不辍。
有时,我们会在文学创作理论上发生争执,我主张不要再用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来指导文学艺术,一个讲话,无非是个人的观点,怎么可以用来指导一个国家的文学艺术呢?在“讲话”之前的几千年几百年里,我们祖先的作品到现在还熠熠生辉,而有了“讲话”的指引和照耀之后,我们看到了什么?
对我的观点,知侠老爷子断然否定,他认为我的观点是错误而又危险的,文学创作必须回到“讲话”的道路上。他没有说服我,我也不可能说服他,但是,他说现实主义创作手法,是一切文学创作之母。这一点我记住了,并在以后的创作中践行不已。
对我帮助最大的是尤凤伟,认识他的时候,他是青岛作家协会的主席了,除了官方场合之外,我一律呼他“老尤”,老尤亦师亦兄,我的很多稿子经过他手,看罢之后,不但提出一二三四,还帮我斟酌给哪家杂志。这是个劳神费心的活儿,拿着别人的孩子,尽心尽力地饲养,其性质跟现在的月嫂差不多,不同的是,人家月嫂有不菲的月薪。那年出了本集子,让老尤给写个序,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又很快的写出来,让我心里十分温润。
很久以来,我在几个少儿文学社里讲课,也煞有介事地给别人看稿子,对人家的作品说三道四,俨然教师爷。其实不然,我在反哺,因为当初别人哺育过我,现在我把自己的那点儿东西传授给别人,就是对当初帮助过我的人的答谢。
在《青岛文学》编辑部,我也得到过许多人的帮助,刘禹轩、耿林莽、陈硕他们老一代编辑,在我步履蹒跚的走上文学道路之初,就给予了帮助和扶持,我是喝着文学的“牛初乳”成长起来的。到了第二代编辑,徐培范,李建国、郑建华、韩嘉川他们又成了我亦师亦友的哥儿们,让我在青岛文学的大餐桌上饕餮一番。现在又出来了第三代编辑,高建刚是个很不错的编辑,既有老编辑的遗风,又有现代文学观念。遗憾的是《青岛文学》似乎面临改制的问题,有些让人扼腕,但我相信,青岛文学的传承不会改掉,青岛文学的人脉也不会断绝。
回顾我的文学生涯,其中有可圈可点的成功,也有痛心疾首的失败,但我是幸运的,幸运的原因是因为我对文学的迷恋,最终导致了文学对我的眷顾。最初,我曾经想用文学来改变我的生活轨迹,用文学的敲门砖,砸开通往仕途的大门,威赫赫爵禄高登。可最终是文学改变了我,像浑浊的水流经过沉淀,水变清了,沉积的泥沙变成了坚硬的石头。现在流行一个词儿,叫做“草根”,其实我更喜欢“布衣”这个词儿,对物质生活,无欲无求,对精神生活,恬淡平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埋头写自己喜欢写的东西,努力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至于自己的那些文字,留待岁月去检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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