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交”,是《易经》的《彖》传《象》传注释《易经·否》卦的话。
《彖》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内阴而外阳,内柔而外刚,内小人而外君子。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它先注释卦辞,说否如“匪人”,又注释卦象为“天地不交”,继而又解释“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和卦象的内涵的关系。
《象》曰:“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以荣以禄。”——它先注释卦象为“天地不交”,又说这种卦象对君子的戒示。
《否》卦的卦象排序为地、坤☷在下,天、乾☰在上。
《易经》通行本开篇两个卦为《乾》☰、《坤》☷。
马王堆出土的帛书本《易经》开篇两个卦为《键(乾)》☰、《妇(否)》☰☷。
唐石经本《易经》开篇两个卦为《乾》☰、《否》☰☷。
汉石经残字《易经》开头两个卦为《乾》☰、《否》☰☷。
张政烺在《帛书〈六十四卦〉跋》中说:安阳四盘磨出土的卜骨“七五七六六六(☰☷)曰魁”“七八七六七六(☲☵)曰隗”,魁和隗是卦名,二字连起来当指魁隗氏,是连山氏的别称,可能是《连山》易书的别名(载《文物》1984年3月)——至少在商代,还有一种《易经》六十四卦可能以《否》☰☷、《未济》☲☵为开篇两卦。
可见《易经》一书最少应该有三个版本,它们是:
《否》上《未济》下的魁隗《易经》开篇;
《乾》上《坤》下的今本《易经》开篇;
《乾(键)》上《否(妇)》下的汉唐《易经》开篇。
可以肯定地说,《否》上《未济》下的魁隗《易经》开篇,和《乾》上《坤》下的《易经》开篇的早于《乾(键)》上《否(妇)》汉唐《易经》开篇易书。因为连山氏、魁隗氏是烈山氏、炎帝氏的另一种族号。据《山海经》载,炎帝,姜姓,是帝俊的后代,帝俊就是大昊、帝喾、伏羲氏。炎帝统领天下之后的公元前1600年才是商代。商代是帝俊的后代,商代使用的易书即今本《易经》——因为它涉及战争的卦无不高标用兵光明正大、光天化日,反对诡道、偷袭,这和以诡道、偷袭为光荣的周人军事原则风马牛不相及(详见拙作《易经里的秘密》。台湾蘭薹出版社,2020年版)。另外,文王八卦方位乾西北、坤西南、坎阳、离阴,与上述三种易书不是一个阴阳系统,这里暂且不论。
显然,当两个卦相重之坤下为地(☷)乾上为天(☰)时,就是“否”。
我认为《易经·否》的产生前提,是史前天地交通过滥的社会状况,而不是天象的因素。一说颛顼依据对天象观测建立天了文历,为民授时,消除了物候历的地域性缺点,此谓“绝地天通”,亦即“天地不交”。今天仍然使用的二十四节气是一种物候历。似乎《否》的卦象看不出天文的意义来。今本《易经》之《乾》的内容说天象与节气的变化关系,《坤》卦“履霜坚冰至”说的物候与节气的关系;《泰》(☷☰)《否》(☰☷)分别说“天地交”“天地不交”均与战争关系甚深,这只能说明合理的“天地交”“天地不交”的确定,是经过战争完成的——颛顼为改变“九黎乱德,民神杂糅”而进行的战争。《否》卦虽然后来可能有许多变化和演义,但它最初形成时代的语境,一定还留有抹不掉的记忆。
颛顼为改变“九黎乱德,民神杂糅”而进行的战争,在《国语·楚语下》演变成了神话。中国古史当中许多不堪回首的磨难,都被磨难中既得利益的人锻炼成神话。“天地不交”,就是如此磨难的神话版记忆。
天地交通,是指人在宗教活动中与上天鬼神的联系。人与天地交通过滥,就是所有略有条件的人,都可以与上天鬼神交通,而这种过滥的交通结果,就会出现无数个借交通上天鬼神而代表上天鬼神的人——这个人与天地交通过滥的时代,就是少昊氏时代的末期。
《楚语下》曾经追忆这个出现无数个借交通上天鬼神而代表上天鬼神之人的时代:
“及少皞(昊)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这段文字大体上说,当时天上的神鬼,和地上“九黎”之各个“黎”的神鬼代表人混杂在一起,好像天和地交通的道路连在一起,任人来去一样)”,于是:
“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重、黎出现的时代,意味着为大昊时代开始)”,即上帝令“重置上天,黎置下地”——三国吴国韦昭对此注解曰:“言重能举上天,黎能抑下地,令相远,故不复相通(即上帝命令重把天举上了天的位置,命令黎把大地抑制到了大地的位置,令天地相隔辽远,永远不复相互连通)。”
“重置上天,黎置下地”,现实当中就是颛顼令重司理天,令黎管理地,换句话说,就是让“九黎”之族的重专门职司理天象、交通鬼神,让黎专门职司管理政务、民事,除此之外,其他之“黎”不得介入这种职事。
今本《易经》之“伏羲八卦方位”的上天南、下地北排序,正是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的说明。而今本《易经》,就是伏羲八卦方位的排序。商民族是伏羲的后人,他们使用伏羲八卦布散用事,也合情合理。
《否》上《未济》下的魁隗《易经》开篇,可能是易书最早的的状态之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天地不交”,正是《否》卦产生语境的记述。
《乾(键)》上《否(妇)》下的汉唐《易经》开篇,其《否》卦的强调,也应该是“及少皞(昊)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否定的前提。
“天地不交”,当是少昊之北辛文化、颛顼之濮阳西水坡文化、大昊之大汶口文化交汇时代的先民,通过战争牺牲换来的。
“天地不交”虽然是上古时代宗教信仰与行政措施改革状态的记录,但它的发生地点,却一定在少昊氏的活动区域里。这个区域应当就是大汶口文化以前的北辛文化发生之地。少昊,大汶口文化之前、北辛文化时代活动在中国东方沿海地区的居民集团。北辛文化距今7500-6400年。
《山海经·大荒东经》载:“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颛顼于此。弃其琴瑟。”出自少昊的颛顼,可谓距今距今6400年濮阳西水坡文化的代表。距今6400-4500年的大汶口文化,则是学界承认的大昊文化(2002年2月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莒文化研究文集》对此讨论甚明,此处不再赘述)。
考古学证明:濮阳西水坡遗址第一至四期文化之遗存,早期有北辛文化,晚期有大汶口文化。其一至四期文化遗存虽然来源于北辛文化,但与北辛文化有一段的平行发展时期,也即西水坡遗址第一、二期文化,与北辛文化晚期时间上大体相当。二者之间应该有一定的交流——通过碳十四测定,并经树轮校正,其第二期文化遗存距今大约6500-6300年,即公元前4500-前4300年。其一至四期文化遗存晚期与大汶口文化早期遗存也有关系:一方面它受到了大汶口文化的较大影响,另一方面大汶口文化与受到了它的影响。
山东青岛地区正是北辛文化的发生地区。“天地不交”之宗教信仰与行政措施改革状态的开始的地方,落实到具体的地方,应该在青岛地区的地名中有些线索。
至此,我的述说可以图穷见匕了——我们下面对青岛本土的代表地名“错埠岭”“错皮岭”的地名关系加以简略地考证:
——据《半岛网·城市信报》 编辑林永丽文,“错埠岭最早见于史籍,约在明代万历年间。明代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刊出了一部《莱州府志》,由莱州府知府龙文明主修,由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掖县人赵耀和南京大理寺右寺丞、掖县人董基编纂。该书的第五卷中,就记有“错埠岭”之地名。万历版《莱州府志》为平目体,先分卷,然后在各卷中平列条目。该书的第五卷中有16个条目,第二个条目为《兵防》,在记述浮山寨备御千户所时,列出了它辖属的18个墩堡名称,其中的一处墩堡名为错皮岭,这个错皮岭就是今之错埠岭。清同治《即墨县志》中,也把今之错埠岭写成错皮岭,可见错皮岭之名在明清两代皆使用。” 这是说错埠岭曾叫错皮岭——
错皮岭、错埠岭都是“错否岭”在不同时代的谐音读法。
“否”,在《易经》中读音近“皮”(Pi),字根为“不”,亦可读作“不”,其字音近“埠”。
甲骨文“不”字象形拔出的草木之根,其正是“否”卦“拔茅茹以其汇”的确解——古人认为天地连接之处是山上的树,树拔起的状态,如“茅茹”拔起的道理相同。
神话传说中由地通天的媒介既然是树,所以“绝地天通”之后当有痕迹遗留,正如“拔茅茹”会出现一个萝卜一个坑似的坑,这坑就成了传说中的“天眼”。
错皮岭、错埠岭之“错”有分开之义,如《氾胜之书·种稻》:“夏至后大热,令水道相错。”今方言犹说“分开”为“错开”。
由此可见错皮岭、错埠岭的古老的意义是——将天地分开的山地,或错开天地使“天地不交”的山地(续文还有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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