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我找到了这种人造革的生产厂家,摸清楚了工厂的生产能力和质量情况,带了工厂的样品,到新义州继续谈判。对方看了厂家的样品表示满意,我向他们报了价格。根据对方需要的数量,货款总价50多万美圆。可对方提出的接受价比我报的价格要低,并且货款用钢材支付。如果同意他们的价格,这批货我大约要亏损1万多美圆。
经过几番交涉,对方坚持他们的接受价格。姜说知道这个价格你们做不下来,这次的亏空以后一定给你补上,希望你能支持我一把。考虑到我们长期合作的关系,最终我做了让步,明确表态:承担亏损10万人民币,让你把这次任务完成。当即签订了合同,合同规定朝方的钢材在3月1日以前运抵丹东大东港。收到钢材后,3月10日我方用汽车发货到新义州。
回来后,我们认真研究并确定了这次供货的原则。这次供货数额较大,总价超过400万人民币,而且还不赚钱,纯粹是为了帮姜社长完成任务。因此一定要控制风险。我们事先已经计算好了,只要朝方的船一到,马上通知厂家生产。抓得紧一点,10天之内可以保证交货。因此在合同上,朝方比我们提前10天交货,对我们是有利的,既可以控制风险,也可以避免朝方到货后我们不能按期交货。
临近朝方交货期的前2天,朝方发来传真:“发运钢材的船已经抵达南埔港,因为船有故障需要检修,估计发船时间要向后推迟。”接到传真以后,我们感觉事情有蹊跷,决定按兵不动,先不通知厂家生产。看看对方什么反应。
转眼间3月10日到了,我和公司的人一起过江与姜社长见面。发现姜面容憔悴,嘴边已经起了一圈水泡。因为他在昨天的晚上已经接到在丹东的朝鲜人的电话,得知我们并没有装货,急得一夜没睡觉,嘴也起泡了。姜见到我就气急败坏地发起火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发货过来。我说是你们没有按期执行合同,3月1日前你们的钢材没发过来,是你们违约了。
姜把我领到海关的外面让我看。那里“一”字停了一排兵工厂的军车。他说:你看,这些车都是在这等着拉这批货的,已经到了三天了。如果这次任务完不成,我的脑袋就掉了。我的3000吨钢材已经在南埔港开始装船了。船名是XX号,价值70多万美圆的货全部给你,从来都是我先给你发货,怎么就这次你先发一次难道就不行吗?在这种生死关头,你还强调是谁先违约,你还算什么哥们儿?
看到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样子,我问姜:“你还有多少的时间?”姜说:“最长不能超过10天,如果超过10天,即使货到了,加工成皮带也来不及了。那样我就死定了。”我说:“那好吧,我明天答复你。”
回来后的当天晚上电话通知平壤的朋友,明天第一时间赶到南埔港,看看是否有XX号船在装钢材。中午时分,传真过来了:南埔港上确有XX号船在装钢材。发货人和收货人不详。
从下午开始我们一直研究到深夜。讨论究竟发不发货。会上,我的两个朝鲜族翻译已经急得情绪激动了。他们说:姜社长从来都是讲信用的,从来都是先给我们发货,这次如果他交不上货,这么大的政治任务让他给耽误了,朝鲜可不惯孩子,肯定掉脑袋了。我们说什么也应该发货。
朝鲜族翻译尽管是中国人,但在一些重大的利益问题上他们往往倾向于朝鲜。朝鲜是个单一民族的国家。他们把中国的朝鲜族都视为他们的同胞。我带朝鲜族翻译去朝鲜,与朝鲜客户见面握手的时候,他们向我的翻译说:“欢迎你回祖国来。”我笑着问翻译:你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朝鲜人?翻译回答说:在中国我就是中国人,在朝鲜我还是朝鲜人。由此可见,他们之间真的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因此,他们在感情上往往有倾向性。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用了4个翻译,朝鲜族和汉族的各两个,以防止出现一些偏差。
我们讨论的交点是这次究竟会不会是一个骗局。反复斟酌,却又找不出可疑的迹象,姜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政治任务,兵工厂的车在等着拉货是真的。3000吨钢材,南埔港的船在装货是真的。
大家一起分析,如果不交货,我们真的有可能失去姜这个朋友,也失去这个客户。对今后来讲,这对我们是个很大的损失;如果交了货,最坏的可能,就是钢材不过来。那我们就损失惨重了。公司可能会因此破产。不过也有人提出,即使出现了这种情况,就姜和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关系,姜绝对会有个说法的。凭姜的能力,在今后别的贸易中也能把这笔款还上。
权衡再三,我想,如果我们现在不发货,姜真的被处理了,那我们就对不起姜了。如果真像姜说的,为这件事情掉了脑袋,那我不得负疚一辈子呀?我从踏入社会那天起,没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情。在朋友有难的时候,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而不帮朋友,也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则呀。假如我们发了货,钢材没过来,那是姜对不起我们了。认可别人对不起我,我也不能对不起别人。最后的关头,我的道德观驱使我做出了这样的决策。
决定还是发货。保住朋友,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连夜发传真,10天之内交货。当即通知工厂开始加工。由于时间太紧,工厂召开了动员会,所有工人吃住在工厂,24小时倒班。我公司的全体人员也到工厂去,做后勤保障和监督质量。我们都盯在工厂里7天没回家。全力以赴昼夜奋战赶了一个星期,全部货物加工完毕。第八天运到了新义州。
在新义州等了10多天的兵工厂的那个军官,胡子都长得挺长了,看见货到了高兴地跳了起来。姜更是热烈地和我拥抱。我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为了你这个脑袋,我就差没把我的脑袋给你了。姜拍着胸口说:我们的亲兄弟的一样,钢材很快就到。
货发出去了,姜回平壤复命。可钢材却迟迟不到。一个月过去了,姜毫无音讯,我们每天催问的传真也没有回音。朋友去南埔港查看,那条船早已不知去向。
这一切说明事情真出现了最坏的结局。公司上下都处在沮丧之中。这时候,我表面上还保持着镇静,可嘴上却也泛起了水泡。因为这次发货我已经倾囊而出了,如果血本无归,公司将难以为继。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又能怨谁呢?我不由得想起了电影《南征北战》中的一句台词,苦笑着向大家说:“不是我们无能,是GJ太狡猾。”
就在这个时候,姜社长发来了传真:近日到丹东面洽。大家失落的心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渔夫更多作品
世说文丛总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