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雯老家起了一把火,家里人电话打给她的时候,她正在梦乡。次日,她获悉,是百岁寿星太爷爷家门前的草垛被人点着了,大概是太爷爷怕救火伤着人不让救,结果熊熊大火烧了小半宿。
侍候老人起居的四奶奶心疼了好半天,那可是她费了好长时间精心侍弄码垛起来,准备冬天用做烧饭用的啊。
可以想见,那令老人很伤心的火焰,在东北小山村寂静的雪夜里或许很壮观。
这把火,心里一下子敞亮了许多。这是事后一雯对乐科世会场的大叔大妈们说的。这没心没肺的话,或许真如她爹妈提出的疑问:咱生的是丫头吗?
让一雯心里敞亮的还不止这些。
说起了一位王大娘,一雯与老人有约定,春节前一定要去看望大娘。跟老人约定的事情不能爽约。
如约敲开了王大娘家的门。老人热情地迎一雯进门,一如既往地拉家常。说当年自己19岁,怎么被23岁的老伴稀里糊涂地从乡下带到了青岛,进城时什么都好奇,马路那么宽,房子那么漂亮。在结婚的头十多年里,自己对后来成为岛城著名书法家的丈夫百依百顺。
对大爷没有怨恨吗?一雯问。
怎么没有?大娘叹口气。不怨是假的。开头是怨大爷病了那么久,把自己也拖累得也病倒了,以致心脏搭了五个支架;后来是怨老伴撇下她早早地走了,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
您现在感到孤单吗?一雯问。老人原本是与孩子们一起住的,自打病体康复后,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轻快。现在老人自己住。
不孤单,大娘缓缓地,看了看那镜框里的那个表情凝固的人,说:他陪着俺呢。那个陪伴着大娘走过了五十年岁月的人虽然与大娘天各一方,阴阳两世,但在大娘看来,那人仿佛还在身边。每天,在收拾家务的时候,顺便把那个镜框擦擦。
一雯听了心里一震。
那年城里去招200个工,有家眷的优先。你大爷就说俺是他对象,其实也就仅仅见过一面。他就那么说了,后来又告诉俺,生气归生气,还是定了。俺就跟着进城了……
说话的空当,大娘还在手脚不停地忙活。她在洗衣服,虽然用的是全自动洗衣机,却把每次洗完的水用盆舀出来,以便再拖地、冲厕。这些在岛城人人皆知,家家习以为常的举动,在80后外地小孩眼里却很新鲜,也为老人的话而感动。因为老人说,这样虽然节约不了很多水,可节约一点是一点,整个城市所有的人都这样,就能节约很多水。更让一雯没想到的是,老人在如此操作的时候,是开着洗衣机在舀水,脚底还踩着绝缘用的板子。作为一个不识几个字的老人,还知道这样做,自然让小姑娘惊奇。
我是没有文化,可我有经验啊。
你小心点啊!一雯提醒老人。
放心,我不怕死,却也不能轻易地去死。老人认真地说。
正说着话,老人接到儿子问安的电话,虽然娘俩的通话极简洁、简短,却能听出儿子对母亲的关爱,以及老人的自豪和自足。
那样一个不识字的老人,一个心脏搭过五次支架却康复得如此之好的老人,一个对生活有那样深刻感受和热爱的老人,实在让一雯感慨不已。
跟同龄人相比,自己的生活水准是优越的,却还有那么多的纠结,跟老人相比,真是算不得什么。
一把火,一席话,岁末,一雯感到前所未有的敞亮。
(2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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