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了文革的往事;
谈到了红卫兵的打砸抢;
谈到了康有为墓在文革中的遭劫;
谈到了康有为遗骨在文革中的野蛮遭遇;
谈到了康有为墓从象耳山迁至了浮山……
李洁一番话,把我的思绪引向了青岛的象耳山。
我在李村住了十多年,经常去象耳山散步,都要路过康有为墓旧址。那里立了一块石碑,解说康有为墓旧址及迁墓的有关情况。
第一次见到时,我在旧址前默立片刻,作了一番凭吊。后来就再也没有留心过。
路过旧址,沿坡上行不远处,有个环境幽雅的亭园,以前这里是荒岭。几年前象耳山改造成公园,这里成了亭园。
路过亭园时,我往往会停下脚步,在亭园西侧的一排长三十多米、高两米有余的竖立木屏群前观赏半天。直到老伴喊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老伴不解:你多次在这个木屏群前端详半天,怎么还是想看?
木屏群上有无数个四寸见方、阴刻的青蓝色字,是放大复制的康有为书法文章。
在我看来,康有为的文章内容,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除非你是“考古”需要。我所以驻足看上半天,当然是源于康有为书法有着与众不同的艺术特色。
据专家说,康有为是近现代大书法家。不过我观看康有为的书法,却不是因为他是大书法家而附庸风雅。
康有为的书法粗看上去,没有“柳欧颜赵”那种经典的书法美感;更没有兰亭序飘逸出的韵味无穷的审美意绪。但康有为书法却以与众不同的风采在这个亭园弥漫:蓝天下,竹林间,高耸的木屏群上一个个青蓝色的大字,耀眼夺目中,散发出摄人魂魄的力量。游客走过这里,都会不由自主地驻足端详一番。
我第一次见到时,就被康有为的笔走龙蛇中洋溢出的独特风格吸引住了。感到木屏群上一个个硕大的青蓝色字,营造了一种让人感到震骇的氛围,深陷其中竟不忍离去!我说不明白,高耸的木屏群上无数青蓝色大字,有一种什么样的艺术魔力,让我每到亭园这里,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看着看着竟有种心潮逐浪高的冲动!
每次观赏半天后,总要凝思良久,总是有个问题在脑际间萦绕盘旋,挥之不去——
康有为书法的不同凡响处是什么?怎么总是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精神震撼?
因为搞不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更不清楚康有为书法的艺术特色是什么?于是康有为书法在我心里,便成了一种神秘莫测的审美存在。
深秋的一个下午路过亭园,我又驻足看康有为的书法。突然老伴问我:
“你不觉得康有为的文字语言里,有种自以为是的傲气?很多说法好像是圣人在教诲人的口气。”
老伴的问话,让我吃惊:你怎么也能看出康有为的个性?
实际上,康有为一辈子心高气傲,以圣人自矜,以帝王师自居,以救世主自命不凡。其实他没办好一件事,他的那些雄心壮志的实践,都以失败告终。且至死不悟!戊戌变法失败在康有为手里。康有为不是个政治家,也不是个思想家。且不说他描绘的蓝图十分可笑;就是他对当时朝廷内外的观察与判断,都与事实严重不符!这样的帝王师不把光绪送进瀛台囚禁才怪呢!
在老伴的话引发的这番议论中,我突然像范进中举一样兴奋地叫起来:“我知道了!”
老伴惊讶地看着我:“你知道什么了?”
我这才平静下来,尴尬于刚才的失态。我对老伴解释——
你从文字中看出康有为的以圣人自居,让我半年来一直搞不明白的康有为书法艺术特色,顿时豁然开朗了:傲气与霸气!
康有为的傲气与霸气在那代人中十分突出,无人可比:自以为是,目空一切,自恃其能,藐视一切。体现在书法上,便是自以为能领时代风骚的天马行空了!
——中国书法史上,像康有为这种类似于“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傲气;类似于“敢叫日月换新天”的霸气。属于绝无仅有。
不管是风流倜傥的魏晋二王,还是庄严威重的唐朝大楷,抑或是宋人中的龙飞凤舞,都因傲气不足,霸气不逮,而让康有的傲气与霸气汇成的气压乾坤,成了“前无来者”!
至于明清的王铎、傅山,虽有开风气先的涵盖千秋,却终因明清易代的千古遗恨,而在王铎、傅山的笔走龙蛇中,多了一些沉痛的悲凉!
康有为没有王铎的失意绝望,没有傅山的怆然悲愤,所以康有为书法中涵有的傲气与霸气,便成了一种唯我独尊的“力拔山兮气盖世”。
书法与人一样,贵有个性,滥于平庸。个性是创造力的源泉。平庸是“死水一潭”的根本原因。
康有为的字创造了以傲气与霸气烘托的书法风采,成就了空前绝后的“康体”。
很多人喜欢元人赵孟頫的书法。但赵孟頫以那个时代的硕学大儒修养、及无与伦比的天才,为中国书法史留下了人民大众都喜欢的平庸的艺术美。
于是想到,你可能讨厌阿Q。却往往会对让人讨厌的阿Q瞪上一眼;
你对鲁迅笔下的那些“目光呆滞、面无表情、神情麻木”的庸众说不上讨厌,却懒得瞟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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