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人间词话》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文学之事,于此二者不可缺一。然词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内美。无内美而但有修能,则白石耳。
——王国维《人间词话》
周邦彦《尉迟杯·离恨》的结句“有何人念我无聊,梦魂凝想鸳侣”,就是王国维所说的纯粹的“情语”——不带任何景物的纯抒情之语。
《宋四家词选》十分不喜欢此句,评曰“拙甚”。
词中有“无我之境”,但绝没有“无情之境”。只有情与景之间恰当或不恰当的使用与联想。
情,是人的天然兴感;景,则是触发兴感最有效的催化剂之一。情深挚而景动人,即为“内美”;文辞漂亮,即为“修能”。
是以,在填词的时候专门写出不涉景物的纯“情语”,实在是不讨巧的事。相反,无论情意深浅,寄兴于景物,让景物去直接催化读者的兴感,总无差错。
元人《乐府指迷》推崇周邦彦,却也认为《尉迟杯?离恨》这样的结句“为不可学”。但况周颐《蕙风词话》却认为:周邦彦此句是“愈朴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其实是将周词的末句视为汉魏古诗中的朴拙浑成之语而格外推崇。
这里的分歧在于:类似于《诗经》、汉乐府乃至古诗十九首中,那些很少带有景物加持的、古雅浑朴的抒情与描摹,究竟能否适用于词这种“要眇宜修”的文体。
尉迟杯·离恨
[宋]周邦彦
阴阴淡月笼沙,还宿河桥深处。
无情画舸,都不管烟波隔南浦。
等行人醉拥重衾,载将离恨归去。
因思旧客京华,长偎傍疏林小槛欢聚。
冶叶倡条俱相识,仍惯见珠歌翠舞。
如今向渔村水驿,夜如岁、焚香独自语。
有何人念我无聊,梦魂凝想鸳侣。
《宋四家词选》:“南宋诸公所断不能到者,出之平实,故胜。一结拙甚。”
(选自《唐宋名家词选》第190页)
《蕙风词话·卷二》
元人沈伯时作乐府指迷,于清真词推许甚至,唯以“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梦魂凝想鸳侣”等句为不可学,则非真能知词者也。
清真又有句云:“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拌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此等语愈朴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由性灵肺腑中流出,不妨说尽而愈无尽。
(选自《唐宋名家词选》第1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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