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老爹归去
李小白不想活在李德信的树荫里，凡事凭自己。半个月后，他在金水路东头世园会的便利店开张了。店不大，也就四十个平方米，不过整个店收拾得干干净净。地面重新铺上了洁白的瓷砖，墙面也刷得雪白。店里销售的东西都非常上档次：韩国的辛拉面，德国的黑啤，西班牙的橄榄油。消费群体是瞄准了周边小区的SOHU和城市白领。小店二十四小时营业，雇了三个外贸学院的大学生，三班倒。他自己开着一辆二手的微型五菱面包车，负责送货。“五菱”是从大集上淘的。开回来以后，又找到同学在黑龙江中路上的五菱4S店，里里外外地修了修。喷上了店名和地址电话。为了醒目，车体是黄颜色，上面两侧、中间位置，各有一个斗大的微信二维码。这下刺激得李德信就老大不乐了意。立即打发八哥给小白送了一张支票：一百万。叫他赶紧换换车。
八哥不敢怠慢，赶紧驱车给送过去。过了没多一会儿，八哥又回来了。
“怎么样啦，”李德信满怀欣喜地从老板桌里站了起来，“他收下啦？”
“小白说他不要。”八哥是一张发窘的脸。
“你没说我就是借他的啊？”
“说啦！他说借也不要。最后说了半天，我一看快扔那儿吧。扔下就走。谁成想他追着又给送出来了。他说他有钱，不用你操心。”
“这孩子！”李德信“嗵”地一拳擂在了支票上。
“小子倒是挺像我的，犟！”想了一会儿，李德信的脸上又露出了笑，他喃喃着，“嘿嘿，看来能有出息！”
突然，他的眉头又皱起了一个大疙瘩，他抓过了手机。
“牛叔，老爹咋样了？”
“德信，医生说老爹就这几天了！”
原来老爹在八医住院已有半年。李德信放下电话，急急忙忙赶到了医院。医生告诉他，老爹年事已高，身体的各个器官已经衰竭，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李德信听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半年除了白天搭理生意，晚间他大部分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他觉得要尽到儿子的孝道。他当然明白：老爹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李德信走进监护室。老爹这时已经不能说话。不过给李德信的，仍然是一张慈祥的脸。
晚上李德信没有回家，打电话给安娜和小白说了说，两人都表示理解。到了下半夜，老爹走了。
李德信按照父子之礼为老爹举办了丧事。在石沟九峰陵选了一块向阳的南坡，虽然比较贵，但都无所谓了。在老爹的坟前，小白也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切都料理完毕，李德信来到了河底的帐篷里。
墙上有一本利客来的挂历，非常简单的一种，红白相间，只印着阴历和阳历。原来利客来超市每逢年关就在大集上赠送，服务总台的孙姐也是哈尔滨的，每年都想着给老爹留一本。老爹把它挂在了帐篷里。
李德信看了一眼挂历，他突然发现，这一天正好是他来李村的那一天。
来了整整二十二年了！
往事一幕一幕地在他脑海中闪现：他想起了躺在帐篷里，老爹给他喂水喂饭。他想起了老爹的咳嗽声，想起了老爹捶腰，老爹转过身来，那深邃明亮而又坚毅的目光。他想起了老爹给他讲大集上的典故，想起了老爹教育他要诚信做人、诚信做生意。他想起了老爹领他参观张永喜、张永芳的香油作坊，他想起了老爹告诉他：做人做事一定要做到退一步海阔天空。
两行热泪，亮晶晶的，从李德信的双颊淌了下来。
他觉得这二十二年，除了自己的生身父母，除了儿子小白，这世上最亲的人，那就是老爹了。
天变得阴沉起来。外面开始下雨了。
市场传来呼喊声，人们在忙着遮盖自己的货物。李德信走出帐篷，他的目光朝河底市场依次划过。他忽然觉得：河底一片狼藉，已经变得破败不堪了。
突然，他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在一刹那，他觉着天是塌了。
他开始害怕起来，一股恐惧感慢慢慢慢袭上了心头。就在一瞬间，他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希望、乐趣。呃，电器商城，要付货款，要发工资，要交房租，要交水电费。还有那些个市场，也要交租赁费。处处都是费用，几百口子人要吃饭，怎么办啊！
他忽然不敢面对，他心乱如麻，他一阵惊慌失措。他瘫倒在地上。
市场上乱哄哄的一片。
八哥走了过来，“德信，老爹的丧事办完了。你看，这帐篷，要不拆了吧？市场上说的，搁在这里碍事……”
“不，先放着吧。我有空就来住住。你给市场上说说：每个月的地铺钱照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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