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落井下石
追尾打人的这一幕,正好被一位来找李德信的人看在了眼里。
只见此人短胳膊、短腿,黑短袖T恤、白短裤,脚蹬一双绿色的阿迪运动鞋,坐在一辆银色的奔驰C200轿车里,摇下了车玻璃察看。却是金隆一。
原来金隆一这些年一直自己单干,还是做的韩国、日本的买卖,来回在蓝岛和韩国跑。主要做韩国的泡菜和辣酱,再就是往日本和韩国出口蓝岛的干海鲜。这些年他也发了,在李村买上了房买上了车。孩子也在蓝岛就了业。他一般常驻韩国釜山,那儿开了家分公司。这次回蓝岛他是想顺道过来看看李德信。
金隆一的到来,叫李德信的脸色好多了。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两人算是患难之交,这么些年两人也一直保持着联系。由于德福的疏远,李德信其实把金隆一是当作自己的兄弟了。两人也都到了五六十岁的年纪,也好几年没见了。一霎时,二十年的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又想到眼下面临的难关,李德信不禁老泪纵横。
“老哥最近挺好的?”金隆一忽然觉得李德信的神色不对,不由得奇怪地问道。
“还行吧。”
“生意上也挺好的?”
“哦!”
一提“生意”二字,李德信顿时无言以对,脸上也露出了愧色。这时八哥听说银行的过来讨债,已经赶了过来。急忙替李德信解围道,“唉,金总啊,守着你也不是外人,这不,银行的刚过来,叫还贷款呢!李总这不正着急么!”
“啊,一点儿小事情,贷了点儿款,临时周转一下,很快就还上了!呵呵!”李德信急忙接口说,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他是不想叫金隆一知道,他现在还想保持自己的面子。
八哥不解地看了李德信一眼。
“哎,银行的人,”金隆一睁大了眼睛,“是不是刚走?嘿,刚才我在马路上,看见他们和人追尾了呢!还跟人家干起来啦,叫人狠铆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了呢!”
“啊!”李德信不由大惊失色,这事儿别人不明白,只有他心里最清楚。“唉,这个小牛,惹祸啦,惹祸啦!怎么还是把人打了呢!八哥,你赶快把你家儿子叫过来,咱当面找人家去赔礼道歉去!惹祸啦!贷款!”
八哥一脸懵懂,李德信也就不见外了,把刚才小牛跟人家银行的人起冲突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了他俩听。
“快把小牛叫来,咱给人家道歉去!”李德信捶着桌子喊道。
八哥不敢怠慢,急忙给儿子打了电话。可小牛说根本就没这事儿,说他也看见了,有人打了银行的人。八哥了解儿子,虽说直来直去,但从不撒谎。放下电话,把情况一说,李德信相信八哥,他陷入了一阵沉思。
这个打人的人会是谁呢?他为什么又要口口声声地抱打不平大喊着“叫你来要钱呢”?
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这是落井下石!
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怎么归还贷款!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李德信只好对金隆一和盘托出了。其实他也想和金隆一唠唠,把满肚子的苦水都倒出来。他还有一个想法是看看金隆一能不能帮他。谁知金隆一听罢两手一摊,一脸苦相,“唉,哥哥,我也没钱啊,全押在发往韩国的海货和大白菜上啦!”
李德信的心沉了下去。
他现在是慌不择路了,还债的压力一把扯下了他脸上的遮羞布。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悲哀和潦倒了。他的大脑也一片混乱。一瞬间,名誉,地位,生意,金钱,他觉得统统都要失去了。
他的脸色一片黯然。
“李总,要不,咱们找一下叶总,跟他谈谈。他们南方人肯定有钱,先从他那儿借上一笔,度过了这个月的难关再说。”八哥在一旁出主意道。
“这个办法我看行,都是生意上的朋友。再说了也都有周转不灵的时候。”金隆一也说道。
李德信沉吟未决。八哥和金隆一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李德信。他们这时也只有这个主意了。
“不行!”李德信突然说道,他的脸色也愈发凝重,“找叶总他们借,肯定是能借到,问题是人家也有生意,肯定也有利息。拆东墙补西墙。我看跟谁借都不如跟银行借。这么着吧,咱还是去看看刚才银行的那位主管,跟人家道个歉,该赔人家就赔人家。就这么办吧!”
“可那是有人栽赃啊!”八哥着急地说。
“肯定是有人栽赃!不过既然是已经栽上了,一时半会儿是抖落不清啦!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化解矛盾,叫贷款缓一缓。不过要相信,事情,肯定会水落石出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走,叫小牛备车,咱去银行,我亲自找人家道歉!”
李德信领着八哥一行四人去了银行,找到了两位主管,赔礼道歉。又随手奉上了五千块钱。说是手下人不懂事,撒野,但是打人的事,实在是不知情。又参拜了行长,原以为对方也会大人有大量。谁知那行长面子上倒是客气,但一提到了延期还贷,行长的脸子马上一拉拉:没门儿!
四人只好打道回府。金隆一和八哥告辞而去,说回去都再想想办法,明天再议。李德信硬撑着回到了家中。
步履蹒跚,他觉着两条腿好像已经不听使唤,眼前的楼梯开始摇晃起来,他觉着有些情况不妙。但他又非常倔强,他咬着牙,打开了五楼的房间门。
家里头没外人,安娜在卧室里不知给谁在打电话。李德信走到了厅里,站在了厅的中央,他忽然想透过窗户再看看河底。蓦地,他站住了。
他觉得嗓子眼儿开始发甜。
一大口鲜血,“噗”地从嘴里就喷了出来。李德信顿时眼前一黑,双眼一翻。他再也不知道什么了。
“哎呀,这是怎么啦!”安娜大叫着从卧室里冲过来,手机也扔到了地上,“德信!德信!你这是怎么啦,你快醒醒啊,德信!”
她扑倒在李德信的身上。
李德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八医的病床上了。旁边床头也挂起了吊瓶。安娜在身边陪着。医生单独告诉安娜:是疲劳过度,精神紧张,压力过大所致,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必须要养,不能受到刺激,这段时间需要卧床休息,就不能下床了。
就这么着,李德信一病不起。在医院待了一个晚上也睡不好觉,第二天一早快办出院回家吧,还是静养。第三天稍微好些了,神智也清醒了,李德信担心着贷款的事儿,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只有安娜,他也只能对安娜诉说了。
他又生儿子的气。他忽然又觉得是自己不对。但是都到这种地步了,小白还是不回家来看他。唉!
他不愿意提这茬儿,那样会更生气,索性就不说。而这时安娜也明白。但是当母亲的又护着儿子。也是不敢提,怕提起来,再惹李德信生气。
“安娜,”李德信忽然虚弱地说,“我琢磨着,打银行的人,肯定是德福找人干的!这种事,他能做的出来!”
“会是德福?都自家兄弟啊!对自己的亲哥哥,他都能下手?”安娜还有点儿不相信。
“他都能挖我的墙角,还有什么能做不出来的!商场上竞争,赌局无父子啊!”
“这个天杀的,我找他问问去!”安娜暴跳起来,她也是憋着火。她一把抓过了手机,“德福,你小子够黑啊!你说:是不是你找人把银行的人给打啦?你竟敢给你哥栽赃!你快说,你把小白忽悠去哪儿啦?快叫小白回来!德信要死啦!”
安娜说话没轻没重,大大咧咧。然而最后一句小白却提醒了李德信,他马上猜到了什么。他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那边德福心虚,跟安娜也不敢顶嘴,不由分说把电话给扣了。安娜在德福身上没找回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大声嚷嚷了起来,“这个黑了心肝的德福,我找他算账去!”
“回来!”李德信在床上虚弱地喊道。
“我得把我儿子给找回来,跟他走就学瞎啦!”安娜忙不迭地换下了拖鞋。
“我叫你回来,你现在是陪我!”李德信喊了一嗓子。马上就觉着累,他闭上了眼睛。
安娜回到了床前。
李德信一片凄然,他现在心里是明明白白的。这肯定是德福捣的鬼!现在德福又用花言巧语拢住了自己的儿子,与小白联合起来对付自己。问题是:这都是自己的亲儿子和亲兄弟啊!
一股深深的悲哀直插心底,他现在也完全清楚德福的阴谋了。他又气又恨,他又担心儿子,他怕小白再跟德福学坏。因为人生后面的路实在是太长了!
这重重的大山压在了他身上,特别是这一座:骨肉相残。李德信彻底绝望了!
“去,你拿一张纸来,再找个笔,我要写一份遗嘱!”他虚弱地说。
“德信!”安娜正又跟德福在通着电话,德福在电话里反复为自己辩解对打人的事不知情。这叫安娜反而铁了心认为就是德福栽赃。不经意听见李德信要写遗嘱,安娜吓得大叫了起来,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德信!”安娜扑到床前,眼泪哗地就涌出来。
“要不你给我写吧,我签字……”李德信半闭着眼睛,胸中的那股怒气这时几欲将他的头脑冲昏,因为没有发作出来,反而力量更甚。“安娜,你在遗嘱上记下来:我的财产,都在咱两个人的名下。先归还银行,明白吗?一定要先归还银行!剩下的,一定要给足了跟着咱们干的那些员工,这个你可以找八哥商量。然后,剩下的,就都全留给你吧!不过,你记住:我一分钱也不会留给小白的!你听明白了吧?你可得给我记住啦,记住啦!一分钱也不能留!记住啦!”
李德信又猛咳起来。安娜明明是心里不愿意,但也不敢反驳李德信,怕他再动气。只好由着李德信说。“好,我都答应你!”安娜又抽泣起来。
一代商王,难道真要灰飞烟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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