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忽然爱了
那梨花的唇，吻了树冠
像初恋的人在春天
去了郊外，吻了星空
269
隐约中的砖屋，传出犬吠
一缕炊烟，空中摇晃
有人问：谁来了
我敲门，梨花落
270
你的手折弯花枝，回首梨花扑面
粉面与白花，回到唐宋
一个人和一朵花，也许可以谈场恋爱
一个人和另一人，也许可以过一生
271
那些自然的花瓣，萌动的幼芽
那从时间的坐标吹过来的风雨，水面堆积的皱纹
都在你静默的等待中，成为记忆的风物
272
怀念梨花飘落，怀念你离开的季节
某些事在春天发生
爱上梨花的人是绝望的
273
我看见南边山上，傍岩处
梨花开着，和梦一样
一朵朵，洗不去的白
从夜晚到天亮，一直开，一直开
274
一面坡上，我望见繁花
着简装的人们，眼前晃过
我看繁花爬满人的眼
风用它柔软的手挥别了烟雨
又是下江南的时候了
南边山上，坐满看花的人
一弯湖水，白帆点点
275
此刻我是赶路的行者
饱尝红的粉的绿的白的颜色
那行色匆忙的脚印告诉我，只要寻着涧水之音
就会找到遁世的理由。只要握紧行走的木杖
就会来到转弯的路口
276
长衫系于腰间，裤腿卷过膝盖
鞋子挂在脖颈，木杖探入水中
我涉过长流不息的溪水，来到空阔之地
亲爱的，我支好帐篷，待繁花零落
277
仰身碧草，我听见星星吹响口哨
一颗流星欢快地舞蹈
我从南向北数星辰，一颗，两颗，三颗......
我在黑暗中，如一只幼虫
278
天亮了，亲爱的
雾气由山顶向山下散去，看花的人涌上山来
我看见的事物明亮并且温暖
我看见的一切如我想象的一般
我看见我在人潮中，是一片蔚蓝色
279
这世上你只可看一种花，吃一种草，喝山泉的水
并且你只可种一块田，在四季欢呼
亲爱的，这世上你只可走一条路
因为没有其它的路，可以遇到我
亲爱的，这世上你只可有一个灵魂
因为只有一种注目，可让它安歇
亲爱的，这世上你只可来一回
因为来世的我，不会爱你
亲爱的，这世上你只可爱我
就象我只能爱你，我们毋须选择
280
有一条路注定荒芜
你长眠后，我去了异乡
那条你坐在尽头，等我出现的道路
记忆中扭曲，模糊，丧失
有些路我们无法回去重复
拥有的爱在世间流逝
你是灰烬，而我，也将化为泥土
281
是的，我反复整理过的土地
已没有杂草，甚至没有你认为可保留的
障碍，你毋须躲在阴影里看那些
每晚闪耀的星辰。你只要等待
月亮，那个你认为可以捕捉的怪物
就会为你升起。它是挂在栗树枝杈上的
你的晚宴
282
已记不清你的模样，因为
栗树又长出新叶，近处的河流又
被菖蒲围困，我在远方周而复始地忙绿
一年过去，很多年过去了
我摘下并扔出很远的果实早已开裂
那时，你没有力量把它们打开
它们落寞地躺在地面，像你的绝望
283
不，你不要把一树果香给我
我也不再记挂飞舞的虫蛾
你追逐的快乐，它们还会转回来
我知道你将不厌其烦地扑上去
我知道你想飞，和它们一起
环绕我们的栗树，起舞
简单地重复
284
爱上栗树，是因为在一个恍惚的中午
我把土坑挖了又挖，直到
汗珠打湿了双眼，被疼痛和黑夜包围
而你得以长眠，我站起来
望见栗树静默如一堆荒丘之后
285
来吧，亲爱的
万物昌盛，枯荣有度
坐下来，看看，听听，闻闻
我们和世界，还有什么没能和解？
286
当我们说起灰菜
我们躺在生长灌木的斜坡
心生念想，不远处的刺槐花
轻飘地漫过屋顶
我们亲吻，像炊烟，吐着白雾
287
当我们说起灰菜
一场雨经过我们身边
逃进那片榆林，我们的
灰菜们，生机勃勃地眺望远处
排成欢奔的日子
288
当我们说起灰菜
我们弯着腰，看蚂蚁军团
穿过它们以为的山岗
而当我们移走那些卵石
它们又必须涉过沼泽
289
当我们说起灰菜
我们痉挛的唇被夏天覆盖
一棵树下，我们捕住飞鸟的身影
藏在落叶背面
290
当我们说起灰菜
灰菜们耸起耳朵
我们只好说绿色植物
我们喜欢的玩伴
它们送来季节和彩蝶
291
当我们说起灰菜
月亮刚好从山坡背后升起
它把纽扣挂上枝条
我们听不清它宽衣的声音
292
当我们说起灰菜
幼时的脚印正羞涩地
经过三块木板搭建的篱笆
我们约定的暗号
在大雪纷飞的早上消失
293
当我们说起灰菜
我们躺在灰菜中间
数过的星际我们又一次数过
我们的蚂蚁军团，在远处集结
那截断木，它们确认的山梁
已横卧在它们面前
294
你时常问海的颜色，于是我来到海边
我见到的小镇蓝色里漂浮
我是它安静的孩子
所有的船都出海了
想知道，远方是否有七彩云天
295
我带你走过的，弯曲的海岸，有我构思的情节
当你不小心丢了我，请闭上眼，那些情节我为你重演
我是你可以描述的贝类，记忆里，我是快乐的海鸟
296
雨，落满小镇。去海边的路常被淋湿
知更鸟还没停止鸣唱，白芽松果枯败成灰
高杆女贞年复一年地长高，我一直在去海边的
路上。多年以后，我是它的远方
297
我见到的童年总是飘忽
它用背影向我展示了我们曾经的步履
浪花流进贝壳，花朵开满枝头
现在，我在海边的躺椅上
擦拭着宽边眼镜，呼吸急促
298
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海风的滋味
我把它放进我仔细刻画的栏杆上
我知道有一天，你会来这里，温情抚摸
那时，你会了解我为你收藏的咸与甜
299
她们走过去，香樟飘浮
我想起忽近忽远的故人，有些恍惚
忽明忽暗的树林里我过了很多时光
我和他们，进行着不只是单方面的遗忘
不止一次，我开始肯定记忆这把剪刀
不再仅用于缝缝补补。现在，更多是为了
剪掉蘖生枝杈，某个雨季，或一次别离
而更多的，我仅需要它们默默枯朽
那应该不是悲哀的事件
300
人生的路边有望不尽的风景。我们
弯腰，低头，匆忙走开，记忆重叠，不再分明
常把春花误为秋实，看到翠竹，我们想到食物
树丛的野菇，让我们念及嗜好。我们崎岖的背影
弯曲在季节之上，时间之上，概念之上
时而挣扎，时而从容
301
前方舒展的土地是飞鸟的梦想
阳光和雨水，来自不知名的庙宇
已经下播的种子，三两年，或在你经过时
就有收成。多像旋转的老水车的而立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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