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高丨遗忘与回忆 - 世说文丛

赵守高丨遗忘与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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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忘性大。这不,今天,外出办事,我竟两次把伞遗忘在店里了。害得我跑回两趟。

早起,昨夜下起的小雨依然淅淅沥沥。可服用的中药没有了,只得冒雨去诊所,顺路去银行取点钱。

先去燕儿岛路的建行取款。一进门,顺手把滴水的雨伞放到门口的放伞处。取完款,匆匆往369车站赶,走到半路,小雨点儿提醒我把伞忘在建行里了!只得冒雨折回,幸好我的雨伞还杵在那里,等候我这个健忘的主人。取回伞,又向车站奔去,我不停地摇头:哎,这脑子!

坐车到了健联,开完药,询问了一下煎药注意事项,推开门急着奔222路车,到了车站,稀疏的雨丝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它再次提醒了我:又忘拿伞了!落在店里了!哎,我这脑子!幸好诊所离车站不远,我又多跑了一趟。

出来办事,两次落伞,看来,我这脑子成问题了,咋就这样容易遗忘呢!

想到这些日子,经常忘事,不由有点害怕,莫非到了老年痴呆的地步了?莫非阿尔茨海默前来问候了?

于是好好回忆了一下,最近脑子还真的忘事不断:11月1日去齐鲁查体,出了医院找不到水杯,折回去,楼上楼下各个科室一顿狂找,最后在它竟帖帖地放在自己的背包里!骑驴找驴,这脑子!

一次看帖,想起那位女乒乓国手,几届世界冠军获得者,退役后又当了啥子大官的小个子,可怎么就想不起她的尊姓大名,记忆一下子短路了!姓啥来?苦苦思索,没记起来,算了,由她去吧!到了第二天,灵光显现,“邓亚萍!”哎!这叫什么事儿呢,我这脑子!


类似事情最近发生好把几次,我有点担心了,看看报纸、微信,现在我国年过65岁的老人,患阿尔茨海默症的人数多得吓人,接近十分之一,竟有千万人罹患此症。可怕之极!科学至今对此没有良方,据说有遗传因素。可想想先父母临终前脑子好着呢!父亲80多了,从粮店买回几种粮食,算个账,用口算,眼珠一转,数就出来了,比算盘还快,母亲更不用说,脑子灵着呢!我咋就不遗传点好的呢?

看看那些动辄就走失的老人,我有点后怕,千万别痴呆。自己活得埋汰罢了,再给孩子添麻烦,活着又有啥意思?

不过,这健忘还真奇怪,现时的,跟前的事儿,容易健忘,以前的,早先的却记忆犹新,抠都抠不去,抹都抹不掉。

比如,小时候家里穷,过年放爆竹,自己没钱买,总是跟在别的孩子屁股后听响儿,别的孩子放完后,疯跑过去,在爆竹屑中扒拉,找那些没响的,像寻宝似的收了起来,留作呲花玩。往往弄得两手黑乎乎的,

大年初一,老娘把我们姊妹几个砸起穿新衣,总有一双线袜等着你,那是一年唯一的一双袜子,不到初三,袜子的大拇趾就漏出窟窿来了。可那双短命新袜,总是忘不掉。

上小学了,三年级的班主任孙老师待我特好,一次作文《我的朋友》,因我孤僻,没有玩伴,所以我没写,老师问,我照实说了,老师当着全班同学面说,老师也是你的朋友啊!这话,让我终生难忘。

一次,我到老师家去,老师留我吃饭,那喷香的雪花大米饭,白白的,黏黏的,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吃!那乌黑的檀木筷,也是我第一次见!

上了中学记忆的事儿更多了,最难忘的是三年救灾,那刻骨铭心的飢饿,同学们个个瘦猴似的,早上四页地瓜干,没上两节课就消化殆尽,前肚皮贴后脊梁,咕咕叫着唱空城计,脑子里什么勾股定律,两只耳朵只等放学铃响,好解决肚子问题。

那时不少同学浮肿,小腿一按一个窝。学校操南方口音的陈校医,一个班一个班地检查,我有幸也是浮肿,也有幸领到一包鱼肝油丸,十几粒,黄色半透明,说不出的那种腥味,我永远忘不了,那是我一生吃过的唯一的一次鱼肝油丸!

初中时,除了肚子的飢饿,还有精神的飢饿。解决飢饿的一个办法是每个星期天,我都要去逛礼拜集,在破烂摊子里寻找旧书,蹲在那里翻拉着蹭书看,直到日头偏了,下集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家。最难忘,我用自己饿肚子省出的一斤粮票换了一套“家·春·秋”,那是我的至宝,也是我对巴金最好的纪念。我如飢似渴地读完,又不知多少同学朋友从我这儿读过它。可惜,传阅中,《春》丢失了。


高中是在十九中度过的,能记得的事情更多了。那时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想刻苦读书,改变命运。记得有一年的八月十五晚自习,同学们都回家过中秋了,偌大一个教室空荡荡的,只有我和一个住校的学生在日光灯下啃书本。是时,月儿圆圆,脑中不时掠过家人围坐一起情景,那个中秋的晚自习一辈子也忘不了。

还有一件令人难堪尴尬的事情。好像是高二拔河比赛,我穿的胶鞋是礼拜集上买的翻新的旧鞋,乏了,不结实,我一用力,整个鞋帮撕裂开了,我不知当时是怎样走回教室的,只觉得地上有个缝隙才好。

前几天看帖子,重庆考试院出幺蛾子,政审不合格者不得参加高考。我不由得想到我的高中,我也是个政审不合格者,不过那会儿还算开恩,允许参加高考,只是档案里盖上“不宜录取”的“红字”。我就是享受此等待遇的幸运儿。就像美国小说家霍桑百年前写的《红字》一样,也被盖上了“A”。这个“红字”像幽灵一样,紧紧地跟了我一生,甚至在省优秀教师授奖大会上,我作为代表出现在台上时,那个“不宜录取”的红字我也没有忘记。


高考自然落榜了,我被发配到当时四方的“西伯利亚”——错埠岭小学代课教书。开始了我的“社会大学”。

那时没有公交车,我每天几十里路的步行,放学后经常家访到八九点,披星戴月是常有的事儿。

我忘不了那个“大眼睛”的于翠香的女孩,因家里困难失学,在生产队干活,休息时,总贴在玻璃窗上听我讲课,鼻子挤压得扁扁的。

也忘不了砖厂女孩子李秀兰。我送她小学毕业后就辍学了,她给我写了张纸条,哀求我帮她说服爸爸,让她读中学,我去了她家三趟,最后也没打动患硅肺的父亲,“求学”的纸条,沈甸甸地压在我心头好多年。

看现在年轻人结婚,名车列队,豪华酒店,想起了自己的结婚,我那时,老同学用“大金鹿”自行车将新娘带回家,买6块钱的统舱船票,去外地走了一趟,完成了人生大事。“新房”是抢占学校的办公室,没啥布置,冬天水缸结冰,洗脸要砸开冰凌。

求学时吃不饱,结婚后,还是为吃的犯愁,每月定粮不够填肚子,就去农村买苞米,一次去诸城繁华学校参观学习,回青时扛回来的是一袋40斤沉甸甸的玉米。

说到“苦日子”,开始做饭烧的是散煤,蜂窝煤,记得拖个大车,运到家,一箱箱地往六楼扛,汗水、煤屑搅在一起,手脸都是黑的……

以后换成煤气罐,那时我五十多岁了,骑大金鹿到中山路女儿单位带上一罐五十多斤的煤气,再骑车子运回台东的家,扛着沉重的大罐,一步步登上六楼,这就是“日子”!
……

当然一年中不都是阴天,也有幸福的时光,在这里就翻篇吧,留到日后再去咀嚼!

没想到,写遗忘,倒引起了回忆,而且一打开记忆的闸门,竟剎不住车了,往事如同激流扑面而来。

或许记忆与遗忘本来就是一对孪生姐妹,你分也分不开她,记忆与遗忘同样是一枚铜币的两面,它总是连在一体。说遗忘,你不能割舍记忆?

回望前面的文字倒是记忆多遗忘少,这可能是人老了容易怀旧。沉湎怀旧的结果,就是对现时的遗忘。不过,一个人总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有些记忆还是有好处的,也是必要的。它可以使人清醒,反省,催人觉醒。

写到这里,文章该收笔了,还是回到“遗忘”这个主题吧。

一个人老了,易得健忘症,这是事实。无非是健忘,一时糊涂,多跑几趟,做些无用功。这固然可悲,然情有可原。但如果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年纪大了,得了遗忘症,那可不是小事,那绝不是犯糊涂,多跑几趟的事,历史是不能原谅的。历史的经验教训值得注意,值得记忆,值得反省,借古鉴今,一刻不能忘却。

一个人老了得了健忘症,还可去派出所领个黄手环戴着,走失时有人会领你回家。可国家,民族,健忘了咋办,又到哪里去领黄手环呢?又有谁会牵着你的手领你回到“正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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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赵守高丨遗忘与回忆》 发布于202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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