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开明丨一个海军企业足球队的兴衰(7) - 世说文丛

刘开明丨一个海军企业足球队的兴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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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各类体育项目的开门七件事,均离不开与资金打交道。在改革开放商品经济的大环境里面,需要耗费大量财物的足球运动,也无法免俗。放眼四周,东北制药厂与辽宁队,青岛锻压机械厂与山东队,青岛红星电器总厂与山东女子足球队,青岛冰柜厂与青岛少年队,前者均为资金赞助的承办方。此类系列举动,呈现出企业对足球运动的一种奉献方式,从而有利于企业的长远发展,属于体育事业自身发展的必需,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不可避免,反映了体育事业商业化的趋势,当然,也为缺乏资金运作的业余球队埋下了不祥的伏笔。

1985年12月,林维玉接到一项任命,在担任4808厂队教练的同时,出任重新组建的青岛足球队教练。据媒体报道,青岛新兴农工商公司负责青岛队全体人员的吃住,还有两万元的资助,青岛队将以“新兴足球队”名义,参加来年5月在济南举行的第三届全国足协杯。当时见报的教练是三位:姜燕栋(抓总),林维玉(负责训练和上场人员安排),王守业(守门员教练)。相对讲,林维玉肩上的担子更重一点。其中,姜燕栋担任过山东工人队教练,层次高;王守业是刚刚拿到青岛甲级队比赛亚军市政总公司队的教练。可见,上级部门为组织这套教练班子,主要还是考虑到各位的带队业绩,颇费了一番心机。队中18名队员来自本市一些工厂、机关,全队平均年龄22.5岁,平均身高1.75米,是一支年轻的队伍。(见《青岛日报》1986.1.24第2版)

经过半年刻苦训练,青岛“新兴足球队”于1986年5月奔赴省城,投身到激烈的足协杯中。5月23日,他们在预赛第一阶段2:1战胜南京队,获得进入第二阶段比赛的资格。当时的形势是,预赛中,济南组前三名为上海队、安徽队、青岛新兴队,淄博组前三名为山东队、福建队、南京部队队。这6个队在济南进行第二阶段比赛,青岛新兴队将与淄博组的前三名交锋。第二阶段的前两名,才能参加9月份的决赛。(见《青岛日报》1986.5.26第1版)

在这场基本以省级专业队为舞台的较量中,青岛新兴队相对于上海队、山东队,实力终归不如他人,没能占得先机,失去了决赛资格。当然这不能苛求于教练和队员,从场面上看,他们一直在努力踢得更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1986年,国务院批准青岛为计划单列城市,地位升至副省级,青岛的足球运动开展得越来越热火。这一年,厂队原主力前锋王军从南京部队足球队退役回青,厂队安排康立深乘着厂里派的车去火车站接他,青岛邮电局专程接王军的车也到了。王军选择去4808厂,又回了“娘家”。这个时期的厂队,人人怀荆山之玉,个个抱龙蛇之珠:王德章、康立深进攻威胁大,对手常常安排几个人专门盯防,受到的侵害也最多;李玉森的头球是厂队一绝,对手多少次高举高打的进攻,都被他的跃起抢点葬送掉;韩建家基本功扎实,脚头硬,罚点球是他的专利,这一点林维玉特别信任他;中后卫陈博的身材和技术,得到厂里和市里教练的一致肯定,且多次入选青岛队充当主力后卫;前锋于崇善着10号球衣,纵向拍马冲锋陷阵常使对方阵脚陷入动摇;王军的意识好,踢球动脑子,在场上跑位传球显得很聪明;衣伯俊踢起球来小快灵秀,他11.7秒的百米速度,在全队公认第一;张宪利脚下功夫细腻,颇具南方球员的风范;4号王锡仁作为右后卫,虽不高大但铲球稳准狠,对方左边锋持球面对他时怕强烈受阻,往往选择传球了事……

作为本地人,人们大都知道2009年、2019年的海军节及规模宏大的海上阅兵,国家都确定在青岛举行,可了解青岛这个城市此前与海军复杂情结的人并不多。中美建交7年后的1986年,两国关系处于上升期。美国人尊崇“打不过的敌人就是朋友”的信条,抛却两国军队在朝鲜战场上的兵戎相见,指派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莱昂斯上将率领三艘军舰,于11月5日至11月12日对青岛进行礼节性访问,构成该年度全球性重大新闻。当时国内媒体比较低调,对此只做了简略报道,可国际舆论普遍认为:这是1949年美国军舰撤离中国大陆37年后,首次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也是人民海军首次接待美国海军来访,揭开人民海军历史上新的一页。而美军在庞大中国找到的这个表示友好的窗口,就是青岛。其间,美方除去参观企业游览市容,特意提出要去山东海洋学院,原来他们还惦念着日本投降后太平洋舰队第七舰队以青岛为基地时,为解决人多房少的困难,在该校(当时属于山东大学)搭建的那片供用餐健身用的简易拱形铁皮房子。当他们远远见到,锈迹斑驳的简易房历经四十年风雨居然还在,像是中国人见到了古迹神坛,大呼小叫地跑过去前瞻后望,摄影留念。中国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这片破房子如此感兴趣?是一种二战情结仍旧在发挥作用吗?参观之余,美方希望尽快安排与中方举行足球、篮球友谊比赛。

4808厂既是海军军工厂,又是青岛市冠军队所在企业,并多次代表北海舰队、海军外出比赛,与美国海军足球队对阵,自然应选。外事无小事。为了打好这场比赛,北海舰队领导机关事先安排全队进驻属于部队管理的馆陶路13号,训练之余在此吃住,同时学习与外国人打交道的注意事项。在青岛会堂与美军联欢之前,外事人员嘱咐,他们不太懂礼貌,最好少跟他们接触。当时中国人对美国兵,还停留在醉醺醺地驾着吉普车乱闯,压死中国洋车夫扬长而去的形象上面。事实正好相反:美军水兵在厕所见到人多,都是做手势让中国人先上;手里拿着空可乐瓶子不知往哪儿放,满脸焦急,经过厂队队员指引,才放心地投入垃圾桶,并笑容满面地连声致谢。

11月8日下午,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没停,不过并不妨碍比赛。队员们们穿上青岛针织三厂赶制的“蓝天”名牌高级运动装,精神更加抖擞。赛前,北海舰队领导接见厂队(北海舰队队)全体成员。司令员以军事首长的身份讲道,既然比赛,就一定要赢,能多进几个更好。政治委员笑着说,虽然是友谊赛,也要打出我们的士气。不过他们是客人,如果看着人家输多了,放它几个也无妨。说得队员们全笑了:两位首长讲得都有道理。

进到第一体育场,便听到美军军乐队近乎专业性的演奏,那个指挥神气得很,曲子好像是《美丽的亚美利加》《扬基小调》《苏珊娜》之类,大多格调轻松愉快,制造出欢快友好的气氛。从“里夫斯”号导弹巡洋舰、“奥尔登多夫”号驱逐舰和“伦兹”号导弹护卫舰上来看球的三四百名水兵,同时也是啦啦队,不时发出呐喊喝彩声,在万余拘谨的中国军人和市民的包围下,他们这一小群人反而形成极大的气场,显示出西方人豪放不羁的性格特点。

美国人喜欢玩篮球打棒球,对英式足球不太热衷。一开球,太平洋舰队海鹰足球队就依仗人高马大的优势摆开进攻的架势,呼啦啦往前冲,厂队不太摸底细,急忙阻截。大多数厂队队员是第一次与金发碧眼的老外交手,不过,从他们脚下轻松断掉几个球之后,便心中有了底:原来就这程咬金的三板斧。接着,运用简单的踢墙式二过一,或者直接单兵过人,交叉换位,长短传配合,几下子就进入禁区。王德章打进第一个球,此后便进入厂队的节奏,皮球接二连三地滚进他们的大门。美国人丢球后夸张的遗憾动作,相互用英语喊叫的狼狈相,直惹得一直活泼不足的观众大笑起来,整个球场气氛非常热烈。海鹰队员经常被进攻者的假动作晃倒在地,厂队其他队员便跑过来友好地将其扶起,弄得他们很不好意思。中场休息时,主席台上观战的一位青岛的副市长来到更衣室,先夸队员踢得像专业队,继而说,他们明显属于业余水平,下半场咱们是不是别攻得那么急。队员们心领神会。正聊着,美国水兵主动端着盘子送牛奶可乐咖啡来了,外事人员一开始不让他们进,经过翻译解释,才得以进来。他们一会看看饮料喝光了,又急急地送来几大盘,换来队员们一片感谢声。教练林维玉下半场换上一些替补队员,让大家都上上场,借此难得机会积累一点感性经验。比赛结束,大败亏输的一方并没有懊恼,纷纷过来要与胜利者交换球衣——巴顿说过:“美国青年崇拜短跑冠军、一流棒球手、拳击家,他们喜欢胜利者。”多数厂队队员没经过这个场面,一时不知所措。队里几个原山东队的球员曾多次出国比赛,便告知大家,他们提出要换你就换,不会出什么问题。

比赛战况第二天见报,《青岛日报》记者写道:“本报讯  昨天上午(8日),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莱昂斯上将和夫人从青岛乘机去北京、西安参观游览。我国北海舰队司令员马辛春及夫人到宾馆送行。”又讯:“昨天下午,我国海军北海舰队足球队与美舰海鹰足球队在第一体育场冒着细雨进行了友谊比赛。双方队员踢得激烈而又充满友谊,看台上广大观众和部分美舰官兵情绪高昂。最后,北海舰队队以15:2取胜。”(见《青岛日报》1986.11.9第1版)

美国太平洋舰队海鹰足球队正式对中国海军北海舰队足球队发出回访邀请(此事没能成行)。

这场友谊赛之后没几天的11月14日,“1986年青岛市职工足球甲级队比赛,在工人文化宫体育场结束。市政总公司代表队以全胜战绩夺得冠军。获比赛二至八名的队是:4808厂、国棉一厂、制钉厂、同泰橡胶厂队、塑料公司、青岛碱厂、邮电局。”(见《青岛日报》1986.11.18.第1版)上届甲级队比赛的冠亚军,这回正好掉了个儿。一年前刚刚进入甲级队行列的市政总公司队,上升势头咄咄逼人。为此,读者亮基、卫洲投书《青岛日报》,标题是《评头论足话短长》,他俩认为:“参赛的12个甲级队中,市政、铸机、4808厂当属同一水准。几点不足:一是近几年成绩较好的4808厂、制钉厂队,今年战绩下跌,当然有队伍老化、阵容调整等客观因素,但主要症结还是技战术陈旧,竞技状态不佳。二是各队打法单一,技艺出众者寥寥,锋线上缺乏尖刀队员,临门一脚普遍欠佳。三是八场拼争,场场比赛是关键,一场胜负,往往牵动全部名次,所以经常出现攻城心切,操之过急,攻防节奏把握不好的局面。”(见《青岛日报》1986.11.21.第2版)旁观者清。上述分析,应该是比较中肯的。4808厂已经身处岛城足球的战国年代,不进则退。警钟已经敲响,必须寻求对策。这已形成全队上下的共识。

1987年的青岛,是足球赛事非常集中的一年:计有“金利来杯”全国足球甲级队联赛乙组、全国重点地区少年足球“希望杯”冠军赛南赛区A组、全国优秀青年足球队比赛等,令球迷们眼花缭乱应接不暇。7月18日晚,在启用不久后的第一体育场灯光足球场上,中国国家队与青岛工人队举行了一场表演赛,人们熟悉的马林、李华筠、麦超、段举悉数上场,国家队9:1胜,又使追星不已的青岛球迷火了一把。厂队队员们没有错过这个机会,认真观看了这场比赛,得到许多启发。就在这一年,康立深接任厂队队长一职。

与往年不尽相同的是,1987年的青岛企业职工甲级足球比赛,定在炎热的7月份举行。甲级队比赛结束后,《青岛日报》消息的标题为《市“储蓄杯”职工赛收兵  决出4808厂等十个甲级队》。文中写道:“由市总工会、市体委、市工商银行、青岛日报社、市广播电视局举办的“储蓄杯”职工足球赛,历时一个月,于昨日(7.26)圆满结束。4808厂队、市政总公司队分获冠亚军。(见《青岛日报》1987.7.27第2版)这个名次排位,否定之否定,度过1986年的轮回,完全是1985年的复制版,你说巧不巧?这一回,是4808厂队第四次获得青岛职工甲级队比赛冠军,成绩来之不易。这一年,报名者非常踊跃,青岛市共有43个基层队参赛,历经乙级队甲级队两个阶段、18轮144场比拼,才打出当年的10个甲级队,被专家称为本市规模最大、竞争最激烈、水平最高的足球赛事。获得第三至第十名的队为:同泰橡胶厂队、铸造机械厂队、港务局队、碱厂队、制钉厂队、邮电局队、北海船厂队、塑料公司队。值得注意的是,三个月前的4月下旬,市政队代表青岛市,应约参加1987年全国足球乙级组徐州赛区预赛,虽然没能进入前两名赴鞍山参加决赛,可也经受了大赛锻炼,积累了场上经验,这对一支正处于上升势头的球队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市政队奋勇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了;而曾经拿过亚军的北海船厂队,这次仅得第九名,成绩下滑得厉害。

这个时期,青岛实力最强的球队依然是4808厂、市政和铸机三支队。另外,山东外贸队此时虽未在甲级队之列,但该队的足球底蕴非常雄厚,起点高,它最重要的特点是,阵容以原山东队青岛籍队员为主,其他专业队退役队员尚难入其法眼。一旦时机成熟,人员凑齐,他们便会在青岛掀起一场风暴。

进入10月份,4808厂足球队又接受了一项光荣任务:再次代表青岛市参加山东省职工基层足球比赛。《青岛日报》消息的题目为《全省职工足球赛在济举行  4808厂夺魁》,文中写道:“1987年的山东省职工基层足球比赛最近在济南举行。荣获我市职工足球赛冠军的4808厂队代表我市参赛,他们发扬了顽强的拼搏精神,以5胜1负的战绩,夺得这次比赛的第一名。”(见《青岛日报》1987.10.23第2版)。参加这场大赛的,均为省内各市代表队。青岛队(4808厂队)在与实力强大的烟台队的决赛中,左边锋刘德录、左前卫戴仁强各进一球,为夺冠立下功劳。

1986年,4808厂足球队代表中国海军北海舰队,与美国太平洋舰队海鹰足球队举行友谊比赛,战胜对方,达到了“场上是对手场下是朋友”的目的,得到对方由衷的尊敬和赞扬,为加强中美两国人民之间的交流,促进中国的微笑外交事业,作出自己的些微贡献。1987年,厂队在残酷竞争的青岛职工甲级队比赛中,杀出重围,以亚军身份拼掉上届冠军,再次勇夺第一,显示出自己的定力;代表青岛市参加山东省职工基层足球比赛,力挫群雄拔得头筹,捍卫了足球城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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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刘开明丨一个海军企业足球队的兴衰(7)》 发布于202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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