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一首《更漏子》词,将人因愁闷而脸色发青称为“闷绿”。近人夏敬观批曰“闷绿字生”,意思是“闷绿”二字看起来眼生,不像是古诗词中应有的字汇。
由此想到,写诗填词,无非是一种编码游戏,只要使用程序规定的合法语言即可——如烟雨、小楼、深院、朱阑……“‘闷绿’字生”,乃是因其不是合法的程序语言,无法构成有效编码。
因而,作诗不难,只要对这种程序语言有所熟悉,任何人都可以写出外貌合法的诗词。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者是也。但是,要步入诗人之门,仅仅熟悉这种语言是不够的,还必须以这种特殊的语言语法替代日常语言,以之思考、以之表达、以之感受和认知。世界存在于语言之中,信哉斯言。精通诗语的人,也就步入了一个以人文精神建构起来的世界。
古典时代的中国,科举制度对写诗能力的要求和读书人为此进行的长期训练,无非就是对这门特殊语言的掌握。是以,在吾国古时,诗人并不像近现代一样,被世俗以“疯子”视之。相反,未经这种专门训练的人遇到诗语者,只会感叹自己无知无能,无法认知他们的高级文字。
发生在近代的白话文运动,取消了诗歌语言语法的光环甚至是合法性,日常语言与诗歌语境更显得方枘圆凿。是以,当代的诗人,总是显得与常人格格不入了。
更漏子
[宋]晏几道
柳间眠,花里醉。
不惜绣裙铺地。
钗燕重,鬓蝉轻。
一双梅子青。
粉笺书,罗袖泪。
还有可怜新意。
遮闷绿,掩羞红。
晚来团扇风。
近人夏敬观批语:“闷绿”字生。
(选自《二晏词笺注》第4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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