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冬天下雪是很平常的事。每到腊月，鹅毛大雪，漫天飞扬，棉絮般，一团团地空中飘舞，四周一片银色：屋顶，马路，田野，操场……在这白茫茫的世界里，总有一群不安分的小精灵，跑跳着，嬉闹着，喧嚣着，搅乱了雪地的宁静。那就是我们这帮小皮蛋。空心穿着破旧的棉袄、棉裤，赤脚穿着双破鞋头，头戴顶旧棉帽，在雪地里追逐打闹，冒着热气，疯跑疯癫。至于打雪仗更不在话下，两帮孩子，各自把守阵地，制造下一堆堆“炮弹”——雪球，然后一声“开战”，立刻雪球飞舞，喊声震天，到最后，还不过瘾，就进行“肉搏战”，手抓雪球，往“敌人”脖子里塞，冰凉的雪屑塞到脖子里，再滑到前胸、肚皮，那滋味可够“爽”的！战斗结束，一个个浑身上下都是雪渣，几乎成了雪人，回家后，少不了一顿“皮肉大餐”。
除了打雪仗，我们还喜欢玩屋檐下雪水冻成的“冰凌柱”。细细的，长长的，晶莹透亮，我们把它掰下，拿在手里，当做长剑、大刀，呼喊着“杀——杀”，互相搏斗，阳光下，白色的“刀光剑影”搅作一团。战斗结束，用嘴哈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兴奋地争论着各自的输赢。那晶莹的“冰凌柱”，除了作武器，还是很好的冬季食品。放到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着，冰凉冰凉，又硬又脆。那个年代，这是最好的冰饮。至于冰糕，雪糕，冰激凌，恐怕连见也没见过有时候，来了雅兴，我们就会找个空场堆雪人。那年头雪下得大，老厚老厚的，少说也得十多公分。大家手拿铁锨，不一会儿就堆起一个比真人还要大的雪人。说起雪人的打扮，也够滑稽的了。有用旧帽子当雪人帽，有用破铁桶扣头上的，至于眼睛，大多是用扁圆的煤球，再用胡萝卜作个鼻子，雪人就基本成型了。为了不让雪人闲着，再往它的手里插一把破扫帚，堆成之后，大家围在一起，说啊笑啊……
还有一种游戏，我已多年没见了。那就是滚雪球。小时候，仲家洼到处都是空地。一下雪，四周一片白茫茫，到处都是厚厚的雪，小伙伴们就比赛滚雪球，看谁滚得大。先用雪培个小雪球，要培得圆，然后开始滚，滚一层雪，雪球就大一圈，越滚越大，最后那个大雪球足有一米多高。有的甚至比小孩的个儿还高。一个人都推不动。那时天冷，尽管太阳明亮地照着，可我们的大雪球，照样岿然不动。要过好多天雪球才开始融化，慢慢地，雪球愈来愈小，地面上融化了一大滩水，像是雪球的眼泪。看着我们的雪球渐渐消失了，我们的心里也空落落的，好像是去了什么。
写了这么多小时候的回忆，本该搁笔了。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成年后，当了老师、成了孩子王之后的一次“壮举”。说实话，我这一辈子，教过小学、中学、中专，在教育圈里混了四十多个年头，教书、糊口，虽然也滥竽充数地评了个省市优秀，其实还真没做出点儿什么大事来。真让我数落数落值得骄傲的事儿，倒有一件我至今难忘，那就是发生在雪天里的这事儿。
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还在台湛路小学教书，教六年级的语文兼班主任。一个冬天的下午，雪花纷纷扬扬地在教室窗外飘着，同学们不时偷偷向窗外瞥一眼，我的心也一下子飞到了童年时代。想到了打雪仗，堆雪人……我知这帮孩子是捞不着享受我童年的快乐。可天赐良机，我不忍心失去。脑子一转，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找个理由，带孩子们去雪地赏雪、游戏一番。于是我找到杜主任，以作文教学改革为名，带学生到湛山寺去观赏雪景。主任以安全为由不开绿灯，我软磨硬缠，立军令状，下保证，终于得到批准。下午第三节课，我带着50多个小学生，像飞出笼子的小鸟，快步赶到湛山寺附近的小山上。
当时，整个湛山寺一带，寂寥无声，空无一人。除了山上那些冬日落光树叶的疏树，连只小鸟的影子也不见。我招呼同学们站在高处，俯瞰山下披着银装的各式建筑，观赏周围的古刹，宝塔，然后散开，开始玩“打雪仗”的游戏。顿时，同学们高兴地呼喊起来，攥起雪球，乱打起来。不分男女，不分“敌我”，见谁打谁，一时间，银色的雪球纷飞，雪屑四溅，空旷的雪里，“杀”声一片。顿时，孩子们变成了欢乐的天使。
就在这时，几个手拿相机的中年人，被孩子们的喊叫声吸引住了，从山下走了上来，“咔，咔”地拍了起来。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子，仔细地询问我是那所学校的，对我搞的活动大加赞扬。分手时，才知他们是新华社的记者，到湛山来参观的。他说了一句话，我至今记得：你这样的老师，现在少见，孩子们永远忘不了这次活动。
还别说，这帮孩子毕业后，对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雪天打雪仗这件事。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真有点后怕，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想想也就是那时年轻胆大，敢干这种事，估计现在的老师，打死也没有这么干的。所以，现在的孩子，恐怕他们很难享受到打雪仗的乐趣了。不仅打雪仗，就是校外活动，也没有老师敢组织了，连上学、放学都得家长接送，学校门口都设保安，孩子们已成笼子里的金丝鸟了。
写到这里，抬头望望窗外，院子里、树梢上皑皑白雪还没融化，电视上说，外省市的雪也还在下，我的这篇回忆文章也该搁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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