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萌之丨爱情并不导致婚姻成功与家庭幸福——从李泽厚点评现代作家谈起 - 世说文丛

祁萌之丨爱情并不导致婚姻成功与家庭幸福——从李泽厚点评现代作家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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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厚点评中国现代作家》一文,受到很多读者欢迎,在不计其数的微信转发中“奔走相告”。
李泽厚的点评,用平常的语言表达了对现代作家与众不同的看法,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但他对周作人的点评却有些简单化了。

(一)

周作人与鲁迅,虽然不能同日而语,虽然舒蕪说的“周氏兄弟文章,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双峰并峙,同源分流,无人能及”,有拔高周作人之嫌,但是,周作人的散文在思想水平上,在知识含量上,在语言的韵味上,都是时人看好的梁实秋散文远远不及的。

应该特别指出的是:周作人文章能在举重若轻中,实现了深入浅出:展卷一目了然,掩卷寻思不尽。这是作者能从一粒沙子看出风景,是作者驾驭文字已臻炉火纯青。毋宁说,这是写文章中的大家风范。

自古以来的文赋诗词中,能深入浅出者极少。

古典诗词浩如烟海,唯李煜词是深入浅出的不朽典范。

李煜词没有晦涩难懂的用典,也没有华丽精湛的造句,都是妇孺皆知的平常话,却成就了李煜词“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思想艺术特色!李煜词既是上流社会珍惜的“阳春白雪”,又是普通大众喜欢的“下里巴人”。诗词创作,能娴熟到这样雅俗共赏的境界水平,既是天才,更是文化修养的结果。所以李煜被誉为“一代词宗”“词林高手”“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

浩如烟海的中国文章中,周作人的散文算是深入浅出的成功范例。近百年来,中国学者数不胜数,文章能深入浅出者,周作人后,只有朱光潜的《诗论》用平常的语言揭示了深刻的道理。所以上海的夏中义教授在不吝笔墨地介绍了《诗论》后,认为《诗论》既是朱光潜的代表作,也是现代人论诗的经典。

很多人不看好周作人的文章,不是个兴趣问题,而是个水平问题。因为周作人是汉奸,而否定他的文章。那叫“因人废言”了。

近代以降,在“夕阳无限好”的旧体诗中,难道能无识汪精卫诗词的熠熠生辉?

文学毕竟不同于政治。政治关乎正义与权力。文学主要关乎审美意义上的思想情感!

(二)

李泽厚点评鲁迅小说,竟漏掉了《阿Q正传》,不能不说他“丢了西瓜,捡芝麻”——这样的点评,就让人怀疑作者说的“自己崇拜鲁迅”了。崇拜鲁迅,竟忘记了鲁迅的代表作,不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概览中国现当代文学,还有哪个作家创作了堪与阿Q试比高低的人物形象?

文学常识告诉我们:小说戏剧创作,最难的是塑造人物形象;最出彩的也是人物形象;小说成功与否,人物形象是极其重要的关键!

鲁迅文学作品的不朽,首先是阿Q这个文学形象的不朽。阿Q在那些既富裕又强大的人面前,内心其实自惭形秽。但阿Q不愿承认这点。针对别人的嘲笑与奚落,阿Q用一句“我祖上阔多了,你算什么东西!”回击嘲笑他的人。

其实阿Q这种回击,愈发让别人瞧不起他:你祖上就是坐过皇帝,又怎样?你现在不是穷得叮当响?
阿Q的这种说法,十分形象地体现了中国人动辄拿古文,拿古董,拿“五千年文明史”在世人面前沾沾自喜的心态。实际上,即便有五万年文明史又怎样?阿Q时代的中国,不还是世界上最落后的国家之一?所以阿Q的“我祖上阔多了,你算什么东西!”不胫而走,成为国人自我批评、自我反省的著名鉴戒。

《阿Q正传》问世一百年了,阿Q仍然在现实生活中随处可见。时下不少人,无勇气面对现实问题,无心思解决现实问题,却津津乐道古文,沾沾自喜古董,挖空心思,从哪里能找到五千年以前的“文明碎片”以便增加继续喊“我祖上阔多了,你算什么东西”的底气。

在可见的将来,“我祖上阔多了,你算什么东西!”肯定还是国民性的生动体现。所以说,鲁迅创作的阿Q这个文学形象,现在,未来,都是中国人的生动写照。

阿Q是不朽的!

(三)

李泽厚点评现代作家,忽视了《阿Q正传》,也忽视了关乎中国现代作家的一个重要问题:阿Q这样不朽的文学形象,只有鲁迅能塑造出来,别人是很难的。

为什么现代作家不能塑造出成功的人物形象呢?

中国现代文学之所以乏善可陈,重要一点是:浩如烟海的现代文学作品中的文学形象,虽然如过江之鲫,却鲜有成功者。更无阿Q那种光彩照人的文学形象魅力。

塑造人物形象,不仅仅是个方式方法的问题,更是个思想水平与精神境界的问题,是个文化修养的问题——这一切“问题”,都指向文化的核心意义“人是什么”的问题。

中国作家鲜有人注意过“人是什么”。其实大部分作家根本就不清楚“人是什么”。连“人是什么”都搞不明白,怎么可能塑造出成功的人物形象?

李泽厚在点评中谈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的灵魂拷问。遗憾的是,李泽厚在这里仅是一笔带过,并未深谈下去。没有告诉读者,陀思妥耶夫斯基拷问灵魂中的什么,什么是灵魂。

毋宁说,灵魂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重要特征!那么,这个“特征”里含有什么内容与意义呢?

在《再谈欧洲近现代化中的启蒙问题》中,我根据“原罪说”的启示,借鉴张灏《幽暗意识》的说法,对灵魂作了简要的概括。在这里进一步谈谈这个问题:

灵魂是善与恶、神性与魔性的对峙及较量的心理状态。

善战胜恶,是良知的表现;恶战胜善是良知退隐后的野蛮表现。神性战胜魔性,是有理性的活的灵魂;魔性战胜神性,是理性退隐后的死魂灵。

善不是绝对的,恶也不是绝对的。没有绝对好的人,也没有绝对坏的人。

心灵净化是必须的,心灵污染也是可能的。

善是优质的情感,恶是劣质的情感。

情感可以培养,情感却不可以创造。例如爱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无到有创造出来!

(四)

爱情是一种特殊的情感现象,但爱情不可能“无中生有”,不可能在没有爱情的两者之间培养出爱情来!世界上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一个人对他(她)不爱的人产生爱情。一个人对异性特定人的爱情是天生的:

1.爱情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人生只有一次的。为什么会这样?只有上帝知道。

2.爱情是没有理性的。爱情中的人如脱缰的野马,我行我素,是任何力量都无法驾驭的。为什么会这样?只有上帝知道。

3.爱情是占有中绝对排他的。爱情中的人会以生命捍卫爱情中的占有权,绝无可能允许他人染指。

4.爱情是性爱现象,但性爱不代表爱情。

5.爱情是一种单相思的异性爱恋,与对方是否爱自己无关。世界上男女双方互相产生爱情的现象极其罕见。

人会遇到自己的“心上人”,会对其产生爱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是对方的“心上人”,对方不一定对你也产生爱情。因为爱情是“命中注定”的一个人爱某个“特定人”。大千世界万千人中,你肯定能遇到自己的“心上人”,但你不一定是对方的“心上人”!两个“心上人”碰到一起的概率极低。

但是,这个无可奈何的现象,并不为文学家重视。所有的小说,不遗余力地赞美男女双方的美丽爱情。这样的爱情故事,都是脱离实际生活的。

爱情是一种神秘的性情现象。成功的爱情小说,都体现了爱情不可捉摸的神秘性。

欧洲作家的小说能把爱情故事写得如醉如痴,神魂颠倒,天昏地暗,无畏无惧。那种“非你莫娶,非你莫嫁”的不可动摇的执着,使人想到了发情期中动物的躁动!

但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特征之一,在于爱情中的人,毕竟不是“发情期”中的动物——神秘的爱情,无法用一句话概括爱情的复杂多变与丰富多彩:

唯爱情才有的苦与乐、才有的望眼欲穿、才有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有的“万事牵心”中的不能自拔、才有的愿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才有的不可思议——《巴黎圣母院》里的神父能够因为爱情,会成了杀人凶手!——这是上帝也没办法啊!唯其这种“上帝也没办法”,才使爱情成了文学的永恒主题!

中国现代文学里的爱情故事比比皆是。大都是性爱意义上的男女关系,说不上是真正的爱情。

好评如潮的张爱玲小说里的爱情故事,既没有动人的美丽,也没有无解的丑陋。都是男女性爱中让青年人眼里冒火的浅俗描写。绝无爱情热烈时的美妙与神奇;也无爱情鸿沟中的悱恻与凄美。

张爱玲的全部小说说明,她并不懂爱情是什么。她眼中的爱情就是性爱。

至于当代文学中的爱情故事更是不堪入目了:在男女“床笫之欢”上制造着不堪入目的场面与索然无趣的情节。这样的爱情小说,不都成了速朽的文字垃圾?

但是,爱情也曾被人用“革命”“伟大”等字眼修饰。于是便有了“革命爱情”“伟大爱情”的说法,一度流行于中国小说中。其实这都是荒唐年代里荒唐人的荒唐说法。

爱情是一种神秘的情感现象,革命是一种理性选择的行为,爱情与革命没有能扯到一起的关联因素。所谓“革命爱情”就是把两个革命者之间的性爱关系生硬地冠以“革命爱情”罢了。

实际上,爱情是排他的,与任何其他关系不可能融为一体。可能出现两个性爱的人都参加了革命,这个现象与爱情本身没有必然联系,革命是革命,爱情是爱情,哪来的“革命爱情”?

世界上也不存在“伟大的”爱情。因为爱情本身就不伟大,爱情也不可能创造伟大!

如上所述,爱情是一种理性缺位的天性现象,是一种只有上帝才明白的神秘情感。伟大,只是世俗社会中理性化的行为。神秘的情感,怎么能成了理性的伟大?

爱情不仅与革命无关,不仅不伟大,爱情还可能给他人带来痛苦,给家庭造成不可挽回的麻烦。爱情还可能酿成家庭、社会的悲剧。爱情还可能造成灾难,例如引发了战争的爱情。

实际上,可能造成严重负面影响的爱情,连小说中推崇的美丽也谈不上!文学家讴歌爱情,艺术家美化爱情,人人赞美爱情。但是爱情中的那些不可思议的现象,是否都值得赞美呢?——那种爱得要死要活;那种忘记人间一切的神魂颠倒;那种形同遭罪的苦与乐;那种可望不可即中的备受煎熬;那种因为家庭、社会、工作等各种原因导致的“欲爱不能、欲罢不休”中的痛苦不堪、那种爱情绝望中屡见不鲜的自杀……难道都是值得讴歌的吗?

诚然,爱情都是审美意义上的情感现象。问题是,爱情这种不可琢磨的审美追求,到底涵有多少值得讴歌的美丽?

把创作热忱与功夫笔力都用在讴歌爱情上的作家有所不知:爱情并不必然地导致婚姻的成功与家庭的幸福!实际上,大部分爱情的婚姻并不成功,家庭并不幸福。婚姻是否成功,主要看其是否有利于工作、事业,是否带来了家庭的幸福。

但是,之所以说大部分爱情的婚姻与家庭是失败的,源于这样的事实判断:

婚姻有利于工作、事业,必须是一种理性选择的婚姻。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爱上了一个漂亮的文盲村姑为终身伴侣,会有利于他的工作与事业吗?

家庭的幸福既与婚姻的理性选择密切相关,也与婚后能否理性面对新生活、能否理性处理家庭关系及社会关系密不可分。

例如,都知道家庭幸福的秘诀在于:“家庭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家庭唯一可讲的是感情。家庭里讲道理是愚蠢的。”

讲感情,并不是感情本身的问题,而是理性选择后的情感创造!所有的家庭问题都要用感情面对,用感情去解决。所以说这种用感情处理家庭问题的做法,不是个感情问题,而是理性选择的结果。也就是说,家庭幸福都是建立在理性选择之上,与爱情没有因果关系。

但是爱情是一种理性缺位的特殊情感现象。非理性的爱情,怎么可能导致理性婚姻的成功、导致家庭的幸福?——那些曾经爱得要死要活,爱得天昏地暗的人,走向婚姻与家庭后,并不幸福的原因就在这里,他们用非理性的行为选择了理性的婚姻!

所以那些赞美爱情走向婚姻与家庭幸福的作家,他们创作的小说都是天方夜谭!

爱情是小说的主旋律,小说是影响最大的文学。所以这类“天方夜谭”小说对人类的爱情、婚姻、家庭观念有着巨大的负面影响。

近代人类误把爱情视为婚姻、家庭幸福的来源,与近代以降的“个性解放与自由”中出现的太多“天方夜谭”小说的影响直接相关:文学作品中宣扬的爱情至高无上成为普遍的价值观。爱情成了婚姻选择的唯一条件。于是婚姻选择失去了理性,家庭生活不愉快的麻烦便纷至沓来。

文学家、社会学家未能发现:爱情至高无上必定蜕化为性爱!性爱成了现代人至高无上的“爱情”。这个普遍现象,是现代离婚率攀升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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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祁萌之丨爱情并不导致婚姻成功与家庭幸福——从李泽厚点评现代作家谈起》 发布于20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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