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周丨重游叹“黍离”，伤逝歌“式微”——观母校的老房子有感

清明时节，夕阳西下，破败颓废的老屋让人伤感。这幅景象是我母校的一角呈现出来的。
我的高中是原平度县白埠三中，位于白埠村西北角。白埠是一个大村，我上学的时候，还没撤销人民公社，村庄还叫生产大队，白埠分设八个生产大队。现在生产大队又叫回了村，八个生产大队成为八个村委会，这里一直是乡镇一级政府的驻地，直到乡镇合并的步伐加快，这个经济相对不发达的地方终于被撤并，失去了昔日的政治地位。
这是我高中时的宿舍。我是1979年上的高中，当时平度县对教育重视程度极高，全县的中学大致分了三个等级，一中是当然的第一类别，二、四、六、侨是第二类别，三、五、九是第三类别，我所在的联中教学质量一般，我们那一届没有一人考上一中，除了没能考上高中的，剩下的都是三中学生。

到高中就住校了，眼前这些颓败的房屋就是当年的学生宿舍。这些房子都是大财主卢连璧家的私产，四九年后充了公。

借助地主庄园办学校不止一处，2012年春天，我曾因拍摄《青岛制造》一片探访莱州沙河镇，那是20世纪初青岛乃至全国有名的大地产商、金融家刘子山的故乡。刘子山发达后，回乡盖了一处大庄园，气派十足，远超白埠街卢财主家的院子，院子盖好后，刘子山并没在家住过，那处大院子后来的命运和白埠街卢财主的院子一样，充公办了学校，巧的是，卢家庄园成了平度三中，刘家庄园成了掖县三中。如今两处中学都已撤并，刘家庄园和卢家的差不多也陷入颓败的境况了。

重回40多年前上学的地方，很多事情都已忘怀，有些却恍如昨日，记忆最深刻的是宿舍里的大通铺，几十个半大小子每人有三四十厘米左右的位置，开始分铺位，都觉得挤不下，你争我夺，当时两个同学为了你越界我过线打了起来，强势的一方动辄威胁揍人，弱势一方只好忍让为上，但心里依旧有气，睡下后还发出各种抗议的响动。强者问，你怎么回事，让不让人睡觉？再出动静我就揍你；弱者的回答至今难忘：你挤了我，还不让我呻吟吗？因此，我对“呻吟”一词记得尤其深刻！

那时候的学生宿舍条件之差真是不堪回首，不能洗澡，各家的铺盖新旧不一，通铺为虱子跳蚤提供了良好的繁衍生息的条件，虱子多了不咬，这句话就是那时候记住的，不是不咬，而是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并与之共存着。

厕所距宿舍有点远，冬天最怕起夜，同学们几乎没有到厕所解决的，都是在宿舍外的墙角处一撒了之，开始老师还管，久而久之，都习惯了，宿舍外墙角处尿迹斑斑有时还成为汪洋一片，臊气熏天，这样的环境竟然也过了两年。

这个院子原本是白埠街卢姓大财主家的客厅，和一般的小户人家不一样，大财主家财大，势大，家口多，亲朋好友也多非等闲之辈，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接待客人一定得有个合适的场所，这栋房子当年就是卢家待客之所。

历史没有完全泯灭，得益于这个家族一位后人，这就是台湾第七任警察署长卢毓钧。两岸恢复三通后，卢毓钧回过家乡，他在生养自己的地方久久伫立，这才让当地意识到这些老屋的历史和现实价值。

卢毓钧于1930年5月13日（农历4月15日）出生于平度县白埠镇。其家为当地首富，家境富饶，父亲曾任燕京大学教师。
1949年，因内战，他从青岛离开大陆，离开青岛之际获父亲再三叮嘱：“若有朝一日为官，断不可存非分之念，需全心替国家效劳，为百姓出力，绝不贪污，亦不治产业，切记。”卢毓钧一生严命是从，为官清廉正直。

卢毓钧与一群流亡学生逃难来到台湾，暂居台北。为求生活，曾在台北车站前卖豆浆、烧饼、油条为生。1950年3月考入台湾省警察学校警员训练班第七期，八个月后，以第六名的成绩结业。实习后，外放台北郊区莺歌镇，由一线一星的基层员警做起，展开其长达45年的警察生涯。从警期间不忘进修，考取中央警官学校在台复校后第一期——正科廿二期。此后，一路晋升巡佐、派出所主管、巡官、省警务处荐任科员，历任阳明山管理局（蒋介石官邸所在地）警察所行政课长、警察总所行政组主任、台北市警察局督察、台南县警察局副局长、台北市南港、双园、中山分局长、屏东县警察局长、刑事警察局副局长、铁路警察局长、保安警察第二总队总队长、刑事警察局长。他曾至美国伊利诺伊大学进修，获得刑事司法系学士学位。后获颁该校荣誉博士。

1993年12月1日，在连战内阁时期，卢被任命为内政部警政署长。1995年5月1日，卸任退休。自警界退休之后，致力于两岸警方交流，担任由其在刑事警察局长任内发起、成立的“刑事侦防协会”理事长，以民间交流的方式，到大陆与各级公安单位沟通、参访，为两岸警方合作奠定基础。
卢毓钧在2004年发现罹患肺腺癌，开刀治疗后，于2010年复发。隔年（2011年）5月14日，病逝于台北和信医院，享寿82岁。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这是文天祥的“正气歌”，在底层时，卢毓钧为了提醒上级重视警界升迁管道，曾在警政署长耳边背诵“正气歌”，其耿直刚烈个性于此可见！

卢毓钧升上警政署长一职，不改本色，有一次赴加拿大考察，他叮嘱幕僚安排行程，切记避开其家人所在地的渥太华，以免瓜田李下，惹人非议，秉性可见一斑。

卢毓钧逝世后，2011年6月22日时任台湾领导人马英九特颁褒扬令：“内政部警政署前署长卢毓钧，鲠亮刚毅，淳厚澹泊。少岁遭逢内战，以流亡学生辗转来台，自持奋勉，淬砺展骥，爰投身警察志业。……尤以接掌刑事警察局局长，迭破多起重大刑案，打击社会不法犯罪；弘宣政府整饬决心，彰显国家公理正义……复于警政署署长任内，推动人事制度兴革，落实家户访查机制；遏止选举暴力介入，促进跨国警务交流，铺谋运智，折冲纾筹；治化树绩，允孚舆望。……综其生平，振警界之声威，成淑世之懋业，谠言英风，斗重山齐；勋猷硕望，矩范芳垂。遽闻溘然辞世，愍惜弥深，应予明令褒扬，用示政府嘉念耆贤之至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