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说的是日照,与太阳有关的一个城市。这个城市位于青岛的南边,过去乘青岛-黄岛轮渡,过胶州湾,从黄岛上岸,现在隧道通了,跨海大桥开通就很快了,过了胶南(今属黄岛区)——前外长李肇星的故乡,前面就是日照地界了。
日照是一座新兴的城市。最早叫日照县,隶属临沂地区。后来升级为地级市,现辖东港区(原先的日照县城)、莒县、五莲县、岚山办事处、日照开发区、山海天旅游度假区,面积5310平方公里。人口300多万。面积和人口分别是青岛的一半多和四分之一左右。
以上是从网上获取的有关日照的知识,说实话,这些情况和数据对我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
最初对她的印象是零散的。
据说,最早来青岛的日照人,是德占时期初期,受到这个新兴的殖民城市诸多机会吸引,越过胶州湾,在青岛老城区的西端,过去被称作西大森、挪庄的地方立下脚根,逐步安顿下来。起初的住处,严格讲,只是一些低矮的草棚,毫无生活保障。生活的来源,是靠给德国城建当局的工程及其配套设施打零工谋生。与他们一同在西海岸登陆的,还有胶州湾西岸过去隶属于临沂地区和潍坊地区几个县的先民。
不知什么原因,本地老城区的土著居民,对来自那个与太阳有缘的地方来的人,抱有一种莫名的蔑视和排斥,“xie国人”,是本地土著对日照早期来青先民的方言称呼,究竟这个“xie”音对应的是“斜”字还是“邪”字,一直未作认真的考究。在生活中的排斥具体是什么情形,现在已不清楚,只是有两点印象深刻,一是口语中的个别字音,明显地区别于本地人和其他地方来的人。日照人通常读“d”音为“j”(如“电话”说成“建话”,“电力”读作“建立”),读“x”为“sh”音(“下雨”说成“杀雨”,“洗头”读作“湿头”),读“t”为“q”音(“明天”说成“梦牵”),等。
某次,在公交车上听到一个人给另一个打电话:“老井,麻烦你给我送十桥烟过来吧,对,送我建里就行,来的时候给我打个建话吧。”相信你会感到一头雾水,是啥意思呢?其实是:“老丁,麻烦你给我送十条烟过来吧,对,送我店里就行,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吧。”其实不仅日照人,其周边的县市的语音也有这个特征。前几天去诸城,接待我的是作家臧健,我听她口音里,把“电话”明显说成“建话”,“回到店里”明显说成“回到建里”,于是问她是不是日照人,她说不是,她就是土生土长的诸城本地人。
这一方言特征可以使你从众人中轻易地把日照人找出来。这还不是要紧的,要紧的一点,就是本地人曾流行不与“xie国人”通婚的习俗,就像上海人曾经不与苏北人通婚一样。曾经听说过不少这样的事例,确立了恋爱关系的男女青年,家长一听对方是“xie国人”,不管恋爱的双方是否情投意合,这一关就过不去。
就我个人而言,与日照的“联系”最早大约在初中毕业的时候。那时,青春年少的躁狂曾产生过想跟14中一位红代会大哥哥费洪森一起去黄河口的生产建设兵团的冲动,反复联系无果后,在地图上寻找到那个叫石臼所的地方(我当时以为石臼所就是黄河口,可笑吧?),于是很想去看看那个跟青岛的浮山所建制相似(都是明代的“所”)的地方与浮山所究竟有什么不同,便跑到小港码头,结果被告知,通往那里的班轮早已停航,地图上标示的海上航线和里程成为了摆设。
大约1992年的时候,父亲说要带我去南方老家看看,我建议走公路,这样可以比走铁路省不少距离,更重要的是,可以一站一站地走,先到南京姑妈家,再到无锡堂兄家,最后到上海伯父家,然后从上海乘海轮回青。走公路的话,是必走日照的。印象中汽车走了好半天,停在一个显然是司机事先安排好的定点休息点,下车后被告知是进入了日照地界。深夜时分,伸手不见五指,更不可能仔细端详这个传说中的地方了。此后带儿子去连云港姨妈家乘长途汽车,来回也是必走日照。
再后来,前几年有业务关系频繁地去南通,这时有了高速公路,行车时间明显加快,到日照的时间有时是白天。虽然也是短短的二十分钟,虽然停车点距离真正的日照城还是八竿子够不着,毕竟能从容地走出停车点,到公路上去,看当地人怎么做生意,听当地人说浓浓的乡音,看当地人穿什么,长什么样子。有一次,车回青的路上,客车给日照一个酒厂捎带了货物——原以为客车就是客车,到了那家酒厂,车子开进位厂区,直接在车间门口停下,司机跳下车来,麻利地打开客车的底部,从下面卸货,这才开了眼界,卸货足足半个小时!全是铸铁加工的零件,估计是在苏北加工制作的。那个厂子在日照市区的某个地方,具体地方说不上来,反正记得是车子在市区拐来拐去的,有机会在大白天见识了这个新兴的城市。
有机会接触日照人,不是在当地,而是在青岛。多年前,因为出版社的书稿,频繁地到李雪莹设计公司,她那里有一个小姑娘,就是地道的日照人,在青岛读书毕业后直接在这里找工作了。她很敬业,也勤快,但是从她身边同事的眼神里,明显地感受到一种不正眼看人的神态,不知道是不是跟她是日照人有关。与这位设计小姑娘的接触还不算太直接,因为大量的事务是与李雪莹谈的。身边也不时会遇到日照或日照周边的人,比如早在市青联工作负责青年文协时,认识一位尚在读书的日照籍的小伙子,虽然在青岛生活,但还是有明显的日照口音。他后来参军到河南某地当了特种兵,一直与我保持书信联系,不时把自己的情况给我做通报。复员后,他分到公安局,最初担任巡警,是那种很辛苦的差事,每天沿着街道要走好多路,也会经常遭遇委屈。他的父亲是一位老公安。我到他家去过,是那种简陋的筒子楼。
而真正与日照人有深入的接触并成为好友,完全是出乎意料的。2004年-2005年,我曾主编一份日报的文化副刊,也就有机会接触了各地的作者。其中有一位本地的作者,用的是笔名,从笔名完全看不出性别,这位作者写的文字大气,蕴含哲理,富有韵味,百看不厌,因此其来稿的采用率较高。直到有一天,该作者在网上留言,说需要一本我编的有关青岛旅游方面的书给其女儿用,给我打电话约时间取书。接到电话,听到声音,我愣了几秒钟,显然对方也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说:很意外是吧?呵呵,是有些意外,原来是位大姐。一直以为是位先生呢!知道大姐是日照人,是在很长时间以后,有一次,委托她帮我看稿子,她说要带着回老家的时候看,我顺便问了句她家在何处,得知是日照。可是大姐的口音里一点也没有那些特征明显的音素。
央视四套“走遍中国”栏目曾对这个城市做了全景式的介绍,并对其悠久的历史作了介绍,很惊奇地看完了几辑节目,并在节目中看到了当时在那里主政的九中老校友杨军(他也算是日照人了!)。看完两期节目后在QQ上欣喜地告诉了大姐,大姐回复说她早就看过了,显然现在是重播。她说上面还提到她的父亲,是当年的县委书记,并说日照引进茶叶就是她父亲做的。
对一个城市的接触,就这样由远而近,由浅入深,大姐曾诚挚地邀请我去她的家乡去。是的,只有脚踏实地地踏上那边有深厚人文色彩的土地,那个曾诞生了古代亚洲最大城市的地方,那个曾生存着以太阳为图腾的东夷人的,曾经创造出蛋壳黑陶璀璨文明的地方,才能深刻地了解那个充满朝气和活力的新兴港口城市,以及在电视里一掠而过的漂亮而干净的海滩和纯朴的日照人。
日照,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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