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信:
×兄:
你好!来信收悉,迟复为歉。
信中谈及“闲聊点哲学问题”。我学识浅陋,对此诚恐诚惶,工作后,基本把这深奥的大理论扔到爪哇国里去了。对之退避三舍。真不敢碰这大怪物。
回思对哲学的接触和学习,应该始于高中阶段,从李士吉老师那里开始的。后来在成人大学也学了点,当然都是中国化了的马列主义哲学。无非是唯物辯证法认识论之类。至于他们的鼻祖马克思、黑格尔等的著作从没接触,中国的大哲学家范文澜、冯友兰、艾思奇、冯定他们的论著也没读过,只是浏览过一些学者编写的通俗小册子。所以,我谈不出自己的观点。无非鹦鹉学舌地贩卖点别人的货色。
但活到这把岁数,我似乎觉得有点儿开窍。哲学看似深奥,深不可测,其实看透了,也就是一个人“世界观”“人生观”的“学问”,就是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对世间万物,对历史、文化,对思想,对人生等总的认识观点。不谈世界级的黑格尔、费尔巴哈,就谈中国的诸子百家,儒、道、法家,无不是关于世界,人生的理解、诠释、探讨。无论是中庸、虚无、唯我,都是由自己的阶级,地位,身境出发,对人生、社会、世界、历史的看法。连身处最底层的百姓黎民也有自己的“活法”“信条”“为人标准”“处世原则”,乃至对老天爷的态度等,这些其实也就是他们朴素的哲学观点。
至于如何评价谁个哲学观点对否历来争论不休。比如,唯物与唯心。我们这批信徒,毫无疑问都是唯物的。对唯心不屑一顾。很奇怪的是世界绝大多数的大自然科学家,研究的是客观的自然世界,但他们几乎都是信仰上帝的,比如大科学家牛顿等,实在不好解释。所以,你来信谈及的儒家道家法家理论谁个对错,谁个优劣。我不敢轻易评论。
但我从感情上,对孔老二的儒家学说不是很尊崇。原因是它太虚伪。是历代统治阶级维护自己统治地位、愚弄百姓、麻木百姓的工具、绳索、思想牢笼。孔老二是条不受赏识重用的乏走狗,他始终不得重用,却为主子忠心耿耿,出谋划策。搞出个“三纲五常”,为主子献媚。儒家思想统治中国几千年,使中国远远落后于世界,这与他也有关。我最恨它压抑,扼杀,摧残了很多有志有思想的人。甚至连底层的老百姓也不放过。
说得比较感性点,就是读了巴金的《家》,我儒家思想对年轻人的压制、迫害更加深恶痛绝。对小说中那些活生生的年青人的悲惨命运倍感痛心。巴金晚年曾沉痛地说,他以为新中国的成立,反封建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后来看封建思想的尾巴又粗又长,反封建的任务远远没有完成,这恐怕与孔老二的儒家思想在中国的根深蒂固有关。
直到今天,中国存在的许多令人发指的腐败丑恶现象,深挖根源,还是封建帝王的思想体制在作怪。所以,我对前一阶段社会上泛滥的所谓学习国学,推崇论语的热潮,不感兴趣,同样对于丹之流不感兴趣。有人想以国学挽救世人道德的滑坡、人性的沦丧、社会的扭曲。我觉得无异于饮鸩止渴,连××主义都不奏效,国学何以成灵丹妙药?说到于丹的著作,讲座,观点,还不是让穷老百姓温良恭俭让,“好好修养”,受穷受苦也要心甘情愿,老老实实,让那些腐败分子心安理得,名正言顺。她也是一条乏走狗罢了。
至于人们愈来愈热衷于老庄之道,闭上眼睛,淡泊一切,自娱自得,像“漫画家老树”等人的帖子、文章,大受人们喜爱,愈来愈得到人们的点赞。实在是一个时代的特殊现象。既然自己不能力挽狂澜,改变世风,又不甘随波逐流,同流合污,还想洁身自好,不屑于那些世风,所以就学陶渊明,没有桃源,就自创一个自我世界,人家“入世”捞好处,我就“出世”逍遥游,老庄的唯我思想也就盛行起来了。其实这是一种对现实的消极讽喻,戏谑,反抗。是在“躺平”。
关于宗教,随着年龄的增大,人生观的变化,对宗教的认识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激进、绝对化,不敢轻率地妄加评论了。年轻时,很简单地对任何宗教都会用马克思的一句话加以定论:“一切宗教都是麻醉人们的鸦片。”现在我看待宗教就不那样轻浮了。
首先,我得声明,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一个无神论者,不信仰任何宗教。包括基督、佛教、伊斯兰教,或者其他什么教。这与我长期受的教育有关,也与自己的生存环境有关。三大宗教,它们对世界,对历史,对人类,影响至深。他们对神祖的教义、宗旨,各不相同,对现实,天堂,上界的诠释各有描绘,对信仰者的要求也多有不同。它们的形成,发展,也极其复杂。但有一点要承认的就是,它们都已存在了数千年,都有数亿数十亿的忠实虔诚信徒。虽然不能说“存在即合理”(黑格尔),但数千年来,人类的历史,政治,经济,民族,战争,和平,几乎都与宗教有关。这一点谁也不能否定。历史上许多杰出的科学家,政治家,领袖,君主,总统,都是信仰宗教的。而且现在世界上几乎任何一个国家的宪法也都尊重宗教的信仰权。我说这一些,意在说明宗教这一诞生于人类的一个上层建筑,是十分神圣的,具有无比强大影响力的,人们可以不信仰它,但不能轻易亵渎它,否定它。你可以研究它,但不可以妄加议论,随意评论。
比如,对基督教,我自高中时,就多少了解、研究了一些。当时喜欢外国文学,发现几乎大多名著里都有关于基督教的句子、片段。像托尔斯泰的《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司汤达的《红与黑》等等。以后又读了伏尼契的《牛虻》看了外国电影《天堂窃情》后,思想甚是矛盾。基督教是那样神圣,可一些神职人员又是如此虚伪不经。可人们为何还是那样信仰与礼拜它呢?后来,工作了,我曾教过天主教堂里的两个修女,也接触过区政协里的牧师(常委),还有一个教堂里的会计,以后也遇到过信仰基督的教育同仁、我的学生,亲戚里也有信仰者。他们赠送我的圣经就有好几本。这期间的接触就比较深入了,虽然我还是无神论者,可我对宗教问题越来越慎重,严肃了。
顺便谈一点我的观察。我发现信仰基督的人,大多比较有教养,不骂人,我的一个朋友,夫人是信基督的,有时朋友脾气暴,动手打了她,她也不还手,不还嘴,不骂人,我很惊讶。你不得不惊讶宗教的力量。据一个朋友讲,据统计,解放来,我国基督教徒,刑事犯罪率非常之低。
至于佛教,我有学生皈依,我也看到听到一些,实在不敢恭维里面的事情,但,另一方面,社会很多人,包括我认识的年轻的知识分子,大学生,也皈依佛门,且非常虔诚,我就不理解了。
以上所谈,基本是我对宗教问题的一个接触、认识的历程,也包括我的一点儿观点态度。
对你的观点我尊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都应得到尊重和理解。我自己的认识历程,仅供你参考。至于其他一些主义思想,涉及时政的东西,在此就不去探讨了吧!
说到余秋雨,我只读过他的几篇散文。不敢妄加评论。如非要说几句的话,我只能说他是个大才子。绝对的大才子!他的学问,他的文笔,他的文章,非常人所及。
至于他年轻时在上海文革写作组作笔杆子之事,我也耳闻,那时,他毕竟年轻,谁又能逃身“革命”漩涡之外?再说,世上许许多多文人,你扒扒他们的风流韵事,他们的文章和行为反差太大,我估计,余秋雨也不例外。所以,对余,咱就不以行论文了。我记得有个词:“文人无行”。对余秋雨你也不能苛求。至于他文章里的有关中国文化,美学,哲学,历史,人生感悟等观点,涉及方面太多,人们见仁见智,在此就不探讨了。人们(或是上级),把他抬到或捧到现在这个神一样的高台上,这是历史的产物。原因很多,是政治需要,历史需要,也与粉丝的热捧有关。咱就不去管他了。每个人有自己的评判、自己的爱憎,那是自己的事情,其他的让历史去评判吧!历史是公正的,能够永存史册,不被风吹雨打去的,自然会永留世间。那些昙花一现的东西,再美丽耀眼,也不会长久。
由此我想到了文化人,着实也很可怜,他要生存,他要活下去,他要养家糊口,他要有个饭碗,就要仰人鼻息,就要看人眼色行事,要想真正的“思想自由”“独立思考”,不易。解放后的文学家,他们的文学作品,有多少是“独立思考”“思想自由”的产品?还不都是“遵命之作”?岂止文学、历史、哲学、美学、教育学,上层建筑的许多学科,不都是这样?你说余秋雨是政治爬虫,忽悠,变色龙,投机分子,都不过分,不这样,他又能怎样适应环境?他敢超越时代,与时代抗衡?他与郭沫若想比,还不是小巫见大巫?甚至连我们敬仰的巴金、老舍等人,看看他们在历次运动中的言谈不也是如此?当然也有例外,一些自然科学家可能强一些,逃身漩涡之外。还有的一开始搞运动,镇反,反右,就打倒了,宣判死刑了,可能好一点。我以前不理解沈从文,现在明白了,并且佩服沈从文,他是著名小说家,解放后尽管也不断挨整,但他明智地或无奈地搁笔了,不再写一篇小说,而是去研究中国历代服装了,明哲保身,还成了大家。这不得不让人唏嘘感叹,到底是福耶祸耶。
家里无WiFi,琐事又多,回信拖得太久,今天断断续续写了这许多,乱七八糟,不知所云,不成系统,你就凑付着看吧!
你劝我,人到老年多想些快乐的事,多做些快乐的事,不去自寻烦恼。我何尝不想呢?风声雨声读书声,可以不入耳,国事天下事你能不关心吗?家事你能不管吗?所以,你生活在在地球上,要想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难啊!
即颂撰祺。
愚弟 守高
2016.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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