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窗台上摆着三盆多年生的草花,名叫长寿花。快过春节时就陆续开花了。有单瓣的,多瓣的,有大叶的,小叶的,好几个品种。每天起床,我总要走到跟前瞅瞅,拨弄拨弄,晨光中,那小花红艳艳的,绿叶油光光的,我看着,心情好舒服。
这三盆多年生的“长寿花”,据说是1980年代从台湾引进的。至于我对这种花的认识,还得从好多年以前的一次偶遇说起。
记得那是在1985年冬天,一次去贮水山公园闲逛,看到我的一个从青海返青的女同学,与他老公在摆地摊。面前就摆着一些这样的小花,绿叶不大,叶片很厚。周边有小齿,开着一簇一簇小花。单瓣,色红,丝毫谈不上美丽。估计没有人会对它多看上一眼。我呢,因为是老同学相见,所以谈了不少返青后的生活安置问题。
这位女同学支边青海,很朴实,很能干。不久就提干,由组织做主,介绍了一个同样优秀的老公。后来老公又被保送北大,成了一名工农兵大学生。当时在兵团是对很红火的模范夫妻。再后来,文革结束,兵团解散,知青陆续返城。这对支边模范夫妻的人生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弯。重新就业,住房,孩子上学……一大堆生活的难题像大山一样压来。这位女同学,好不容易被安置在一个集体小厂,效益不好,老公虽是北大工农兵学员,学生物的,但回城还没找到对口的单位。于是就倒腾一些花草卖,挣口饭吃。这不,瑟瑟寒风中两口子在这里摆摊。
同学两口子满面灰土,形容憔悴。男的披一件旧军大衣,女的着一件旧外套,脖子上围了根灰围巾。生活的磨难,使他们显得老了许多。谈话中,我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借朋友的一间15平方米的小房暂住,两个孩子上小学,工资很低,日子拮据。不过,谈到眼前的这些小花,同学的老公倒来劲了,竟滔滔不绝地做起商品广告来了。他说:“別瞧不起这花,它可是来自咱们的宝岛台湾呢!名字也吉祥,叫长寿花。自古到今,谁不想长寿呢?连秦始皇还想呢!”他口若悬河地介绍着,“别看这花小,不怎么漂亮,但它的生命力特强,什么土都成,不挑不拣,随便掐个枝,插上就活。平日也好管理,水多水少,旱了涝了,都照样活。它开的花虽然小,但花期很长,好几个月都不败呢!台湾人,为什么叫它长寿花,估计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听了这番介绍,我倒对这不起眼的小花肃然起敬了,它的泼辣,它的顽强,它的生命力,它的朴实无华,它的随遇而安,它的逆来顺受,多像我们普通老百姓啊!至于起名为长寿,或许寄托了老百姓的愿望,又或许是象征了老百姓这不屈的生命力吧!
临走时,同学夫妻俩非送我两盆不可,但我没要,我知道他们不会收我的钱,我就借口没地方摆放谢绝了。还是让他们卖给别人,换几个钱,维持生计吧!
离开他们,我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在寒风中正在啃火烧呢!我突然觉得,这回城的夫妻两人,拉着两个孩子,在生活的路上,艰难度日,顽强地奔波着,多像他们摊前的这长寿花啊!
事情过去好多年了,我一直和他们有联系。后来女同学退休了,老公到一家个体花卉园搞技术工作。他的那个儿子我曾辅导过,也大学毕业工作了。一家人像长寿花一样在故乡青岛慢慢扎根活了下来,而且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这两年我也退休了,没事儿也养过几盆花,但大都养不到好处。最后只剩下些空花盆。总结起来,无非是自己养花没经验,不得法,不是水多,就是缺肥,再就是但凡好花,都太娇贵,太难伺候了。于是,我想起了同学卖的长寿花,去市场买回几盆,养了起来。还别说,这花还真抗造,蛮泼实,每到春节就陆续开花,把我家的窗台装点得格外漂亮。
我想:或许像我这样的老百姓,天生就适合养这种老百姓的草花。至于能否像这这花,长寿与否,听天由命吧!
(2013.11)
后记:此文曾在报上发表过。文中女主人公2012年逝世,但他的丈夫不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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