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青说:“宝中这些年一直在路上,每年的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青岛,想起去哪,开上房车就走,不做生意了,也不谈恋爱,也不结婚,五十三岁了,用着多年积攒的钱信马由缰地驰骋于各地间去寻找消耗。”
四青说:“我是因你认识的宝中,所以跟你通告一下。”
我放下电话,持续在惊愕之中,虽然有近十年没见宝中的身影,但他的样子瞬间就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
四青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老陶,我只是跟你通告一声,没别的意思,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宝中高个,身材适中,浓眉,一副值得永久信赖的样子,语气不疾不徐,抿嘴带着些许戏蔑的微笑,几分幽默的样子,表情温和。
我和宝中有二十多年的来往,数年中总是平缓着,他典型的市南口音很书面却生动地不包含一个的土字。
我记得我曾有过数度对其的侵犯,宝中依旧笑容面对,并没有过发作,也或是他深谙我的侵犯不及构成波澜,总是深有涵养地洒脱地对待。例如,我对追求他的女孩公然进攻,他只是在旁边微笑地审视着等等。
宝中对待事物的洒脱始终如一,无数年让我感受到的都是一种姿态,与世无争。大起大落的事情在他身上没有发生过,宿命感在他年轻的身上就有所显露。
因此,新疆的车祸让我产生了无数的猜测。
依照他的性格,车祸这种意外我是排斥的,不像会发生在他身上,除非是别的车冲向了他,他是个有着细致判断的人。
我去百度了近期新疆发生的车祸,竟然查到了一则消息,一辆房车滑进了陡峭的沟底,难道是宝中吗?我又查了所在地的海拔,也如平原,种种推测,还是认为不该是宝中。
我突然想起,前年收到过宝中问候的信息,我急忙找出旧手机,打开,那些信息还在。
信息里,我问起他还做南非的生意?他回说早不做了,现在只是各地走走,但没提起开着房车。我问起结婚的事,他说没去考虑,只是天南海北的行走,露营,看很大的星星发呆。我问是一个人吗?他说偶会有个伴。他又说,花个十年二十年,到处走着,把钱花完了,人也差不多要死了。随后,他发了哈哈二字。
停顿了一个时间,我又给他信息:这样到处走着,该是很快乐?他回道:快乐和忧郁都有,但很平静。
又一条:现在已不愿呆在青岛,也断了大多朋友的联系,不尽的路途,多是一个人,也有所思,也无所思,至少很享受其中的奔波和宁静。
又一条:我一个人的时候,尤其看夜空,很深,很远。看那些星星,大得出奇,看月亮,白得异常干净。
又一条:我可能在哪一天,会融化在这夜空里。
之后,手机的显示变得暗淡,模糊。
如果开进悬崖的房车就是宝中,那么我可以跳开思路,不认为这是一起车祸,是超脱。是宝中以超凡的意志,于平静当中一次勇敢的跨越和飞翔。
强烈的直觉,迫使我试图寻找线索,以验证此举的断定。
我到微信群里找到了宝中以前的一位密友。
我问他:“你知道宝中的事吗?”
密友回:“他去新疆了,半月前他还发过微信,与我告别,并说保重!”
我问他:“他是开车吗?”
密友回:“是,他这几年开着房车。”
我问他:“知道他出事了吗?”
密友回:“知道,他多年的挚交女友病逝了,之后,他就走了。”
我问他:“知道他在新疆出车祸了吗?”
密友回:“谁说的?我不知道。”
在密友身上找不到线索,我决定赴新疆一趟,去当地寻找细节。在到机场的时候,我给四青打了电话。
我说:四青好,我决定去新疆,去找找宝中的事情。
四青:宝中怎么了?
我说:你不是说宝中出车祸死了吗?
四青:是吗?
我退出机场大厅,看到外面的阳光很是刺眼,俯视停车场里整排细长的车辆,我恍惚至极。
在新疆,玉门关以西,一辆房车垮塌在干燥的棕红色的三垄沙雅丹沟壑的沙土里,抿嘴带着些许戏蔑微笑和几分幽默的样子依稀可见。
阳光使停车场和天空融为白茫茫一片,能给我的只是这张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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