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和我们这些“臭老九”相见了,心里格外想得慌。义山先生诗云“相见时难别亦难”,虽是爱情诗,用在此处倒也有点意思。
天公作美,艳阳普照,秋高气爽。旅游车载着我们这些古稀老人向城阳驶去。
一上汽车,老师们就打开了话匣子。家长里短,身体康健,儿孙长进。说不完的思念,道不尽的关切。垂暮之人,关注的早已不是功名恩怨,天外风云,世间大事了。
和我同座的是学生时代的校友、工作时的同事X老师。他这两年也发福了,体态微胖,头顶开始谢了,连络腮胡子也发灰了。记得青春时代我们几个曾在班长6个平方的小屋里畅谈文学,纵论诗人,也涂抹过各自金色的梦。弹指一挥间,五十多年过去,白了少年头,夕阳西下,我们已儿孙绕膝,步履蹒跚。
老人亦有老人的优点,岁月的洗礼,日子的磨砺,生活的坎坷,让我们的思想、意志成熟了许多,心平静了许多。就像一场场风雨骤停,一切归于平淡。靠着几千大板的养老金,衣食可无忧。房子勿论大小,遮风又避雨。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自个儿奋斗去吧。此时此刻,对于我们,“除了生死,一切都是浮云!”
说不尽的话儿道不尽的情,宫家村的葡萄园已展现在面前:园子不大,“二亩小地”,一排排水泥桩子,一根根铁丝网,一行行葡萄藤,一串串的巨峰葡萄缀满枝头,硕大,深紫。
所谓摘葡萄,其实也就是吃葡萄,几张农家小桌,一盘葡萄,几捧花生瓜子,就在葡萄树下品尝。我们这些大爷们,好像天生不是吃零食的客,我吃了三粒,X老师一个也没尝,我们到此一坐的目的,似乎就是见个面,“唠个嗑儿”,半个多世纪的风云变幻,从小家到大家,从求学到支边,回城,谋生,从房地产,到中美摩擦,到南北朝鲜,越南……虽是漫无边际,却又不离你我。
我抽空问了一下这块葡萄地的男主人,一个城阳中年汉子。他开口就大倒苦水:贪黑傍晚,忙活了一年,结不了多少果,挣不着几个钱,还不如出去打工。个中心酸不必言表。我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这个果农,蓝帽,蓝衫,棱角分明、黝黑的脸庞,很有时代农民的特点,我用手机留了个影儿。按说城阳已属市区,占据天时地利,日子该好过了,但辛苦,劳苦总非城里人可比。
11点多了,葡萄吃得差不多了,也唠得不少了,我们就登车去享大餐——农家宴。就餐前少不了留影为念,一大帮古稀老人,烈日下,在台阶上“排排站”,大半生的沧桑,大半生的风雨,大半生的悲欢,就刻在了那手机里。每个人的故事则永远地留在他们的心底。
记不得农家宴饭店的名字了,饭菜大同小异,像这种旅行社搞的活动,十人一桌,几百块钱的饭菜,不外是野菜、地瓜、芋头、花生,再加个白菜粉丝、鸡块、炒鸡蛋、小豆腐之类,海货上了一条淡水鱼,别说,这鱼烧得味道还不错。“无酒不成宴”,一桌人,喝了两三瓶啤酒。我这滴酒不沾的人,瞥了一眼,不是青啤。估计农家宴就是农家宴,一切都是农村的简朴风味。
酒足饭饱,太阳还在顶空,看了一下表,一点半,我们开始打道回府。每个老师带回了“战利品”,一小箱葡萄,作为纪念,那纸箱上印着的“宫家村”三字,或许会在我们晚年的生活中,留下一点点印记。
回家途中,望着秋日的田野,零星的葡萄园,我想起女中音歌唱家关牧村的《吐鲁番的葡萄熟了》。想起那句著名的歌词:“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汗的心儿醉了。”宫家村不是吐鲁番,我们这些老木咔嚓的退休老师,也不是阿娜尔汗,此时此刻,我们的心儿如何,就不好下断语了。就我自己而言,我觉得垂暮之年还能活动,能在大自然的秋日里和同事们走走,聊聊,吃吃,喝喝,不辜负大好时光,还是蛮好的。至于醉了与否,那也无所谓了。
流水账快写完了,该起个题目,突然想起小时候绕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对!就用它做题目,至于为何不吐葡萄皮,让大家去猜吧!
2018.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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