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名守元,性格开朗,喜欢唠嗑;老万则寡言少语。
老王是崂山区徐家麦岛村民。那一带有三个村名有“麦岛”的村子,即大麦岛、徐家麦岛、王家麦岛,早年,三个村并不相连,沿海岸线分布,鸡犬之声相闻。说起村名很有趣,其实与麦子无关,早先那里名曰墨岛,因本地方言中,“墨”与“麦”均读作mei,久之,演变为麦岛。
麦岛临海,早年曾有不多的渔业,海边有小型的渔轮修理厂。但后以采石为业者众。靠山吃山,村北的浮山产出的优质花岗岩,被广泛用于建筑和化工等行业。北京人民英雄纪念碑的碑心石就采自浮山。
老王13岁就跟着大人们进山采石,大块的花岗岩用炸药炸开,再用凿子、锤子,打成符合要求的石块。还要把石坑周边的渣土运出来,施工队多是一些十六七到二十岁上下的精壮汉子,每天要运出上百车渣土,挥汗如雨,特别是,汉子们忙碌时,会有意无意地褪去仅有的短裤,一丝不挂,日头底下,古铜色的酮体,透出大理石般的美,常惹得在周边打零工的村姑发出阵阵惊呼。施工队经常举行拔河比赛,单看身材,小王并没有优势,体型偏瘦,但真正比赛时,却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每次比赛,他所在的队伍总能获胜。
小王的父亲开窑场,所需煤炭,都是儿子到位于市区铁山路的煤场去拉,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早年间城市道路坑洼不平,而岛城依山而建的地势,更使运送煤炭这样的重载货物难上加难。但这都难不倒年轻有力的小王。他总能赶在八点钟之前,走几十里山路,把煤运到父亲的窑场,再去上班。这时,他已就业,到渔业公司工作了。
最早,小王在渔业公司拉冰,就是给准备出海的渔船加装大块的冰,几百米的距离,每天要重复很多次,劳动散发的热量,与冰块的冰冷,还有海鲜的腥臊,设备噪杂的声音,摇晃的渔船,呼啸的海风交织在一起,劳动环境相当艰苦。领导看他年轻好学,脑筋活,于是安排他学修车,汽车常见的技术故障,他都学会了。学成之后,他突然萌发了学开车的念头。但学车并非工作需要,要学,就要用业余时间,自费学。他咬咬牙,在不耽误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坚持拿到了驾照。
老王坦言,那时,自己有使不完的劲,早上去拉煤,那么远的路他不在话下,卸下煤炭后,再去公司上班,一点不感到累。后来,老王被安排给公司在省内外的客户送货,所送的货,主要是公司的渔业加工品,如烤鱼片、鱼干、鱼肝油等,一般是在省内,有时也跑长途,出省,最远到河北、福建。有一次,送货路过南京,车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在自己会修,冒着酷暑,用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把车修好。但在有的地方却不敢坏车,因为难说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耽误送货的任务。他说,一定不要自己把自己打倒。即便再远的路,也尽量不住宿,卸货后尽快返回。但太远的路,就不得不住宿,这时,他就要格外警惕,不敢大意。有一次,他住店,走进客房后,随手拖过一张床顶住房门。因太劳累,夜里来查房的客房经理无论怎样敲门他都听不见,又打不开门,心生疑虑,立即报警,在不得不打碎房门的情况下进入屋内,他还在酣然大睡,叫醒后还不知咋回事。客房经理要他赔偿损失,民警也责问他为啥顶住门。他振振有词:我带着货款,万一有个差池,如何向公司交待?民警表示理解,劝说客房经理放弃赔偿要求。
常年跑长途,饮食没有规律,积劳成疾,年初,突发胆结石、胆囊炎等症,经济南、青岛两地多处医院会诊后确定手术方案,住进医院。两个月的住院,打乱了他的生活规律。此前,很多年里,他都是登山爱好者,每天早上4点多,他呼朋唤友,向村北浮山进发,沿着从少年以来走了无数遍,熟悉得不能再熟的山间小径,边走边吆喝、唱歌、吹口哨,走到山顶,天就大放亮了。看日出,看大海,看山下阡陌,怎样从杳无人迹一点点发展到人烟稠密,高楼、小区林立;青岛大学、中国海洋大学,从无到有,学子如云;过去不算茂密的山坡植被,怎样一点点增加密度,发展成城市绿肺。通过登山,他目睹了麦岛一带的巨变,他是历史的见证者。过去贯穿三个麦岛村子的泥土路,变成了麦岛高端社区繁华的海口路。老王也从山顶泉眼取水背下来,一次30斤,够全家饮用2天——饮清纯的浮山水长大,造就了他的铮铮铁骨。
我进病房时,还不知道他即将出院,短短的四五天里,他瘦削的脸庞上,虽然也有病痛折磨的痕迹,却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激情。他38岁的儿子日夜陪护,无微不至,令人感动。每天晚上,三岁的孙子都会通过视频与爷爷隔空对话,老王对孙子承诺,等他出院了,好了,一起去大公岛,一起出海钓鱼。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很快,大夫告诉他可以出院了,他快乐得手舞足蹈,“我真想跳楼!”
临走,他要了我的手机号,约定,都康复了,一起去爬浮山。哈,这老兄,可真逗!
《青岛财经日报》“人物”周刊
2021.9.13 A6版
组稿编辑:周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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