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多,我好不容易挤上车,在人堆中吃力地站着,双手竭力地把着一根扶手。这时对面的两个小男孩几乎是齐声说道:“爷爷,你坐这里吧!”我看他们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就婉言谢绝了:“谢谢小朋友。不要紧,我站着就行了。一会儿就到了。”可其中一个男孩伸手拽着我的衣角,非让我坐,我只得连声道谢坐下了。
坐定后,我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小男孩,个子有一米二三,脸蛋儿红扑扑的,大眼睛,细高鼻梁,两人穿着同样的灰色风雪衣,脚蹬同样的天蓝色运动鞋。模样像极了。我好奇地问:“你们俩是一对双?(双胞胎)”不等他们回答,旁边的一个老年妇女搭话了:“嗯,是双胞胎。”我仔细端详了一下说:“眼角有痣的是老二?”老妇人说:“是老三。”车上的人都惊奇了:三胞胎?“他们还有个哥哥,当兵了。”接着老妇人慢慢给车上的人讲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两个都市放羊娃”的故事。
这老人是小男孩的姥姥。这两个小男孩是一对双胞胎。他们家在崂山。已经十岁了。
一开始,孩子他妈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说是长了个瘤子,家里钱紧,拖到最后,快要手术了,一检查,不是瘤子,是怀孕了,生了一胎。可是发现还有,当时计划生育,不能生二胎,流产又来不及了,只得生下了,没想到,一生又是双胞胎。这事麻烦就大了。“破坏计划生育”,超生三胎,这还了得,于是计生部门决定罚款,一个10万。但情况特殊,医院误诊,责任就搞不清了。再说,小孩的父母生活困难,拿不起钱,就改为一个5万,还是没钱,后来又降了,改为3万元,仍然没钱。孩子一天天长大,不交钱就上不了户口,没有户口,学校就不敢收,所以10岁了,还没上学。两个孩子就在家里放羊。于是,他们就成了崂山很出名的“放羊娃”。
还好,现在政府允许生二胎了,这几天户口政策也改变了,“违背政策”生下来的黑孩子,可以上户口了。
“孩子上学怎么办?”我着急地问。
“户口落下了,现正在联系学校,教育局在推,说学生满了,安排一个非学区的很远的学校,我们不同意,正在交涉,明年才能入学。”
“耽误了这么多年,该上四年级了。”
“谁说不是呢?怨谁呢?”
听后,车上的人唏嘘不已。
怨谁呢?这是发生在当代的一个都市里的两个放羊娃的真实的故事。
到站了,我向两个放羊娃道谢:“谢谢小朋友!明年好好读书。”寒风中,我眼圈里泪水在打转。
到了教室,我的脑子里还是这两个放羊娃。我想了很多:
不知全国还有多少像这两个放羊娃一样的黑孩子,上不了户口,失去读书的权利;
不知道中国的儿童入学率有多少水分,有多少由于没有户口而失学,没有统计在失学儿童里?
独生政策早该废除了,它给社会造成了多少悲剧!
户口政策也早该改变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落地了,你眼睁睁地不给人家上户口,剥夺了上学就业参军结婚生娃、一切一切的权利,何等残忍,何等冷酷!还有半点人性,人道?
不知道小狗小猫出生要不要户口,作为高级动物的人,为何连出生的权利都没有呢?
我想起了两部电影:一部是《生的权利》(好像是墨西哥故事片,是半个多世纪前上映的,我当时不到10岁。)。内容就不说了。
还有一部是《放牛娃的春天》,我没看,也不知什么内容,我只是喜欢这电影的名字。放牛娃有了春天,我文章里的两个“放羊娃”也有了春天,我为他们庆幸,为他们祝福。可我心里怪不是个滋味。说不出的难受。
窗外,寒风凛冽,寒冬威风不减。脑海里忽然迸出雪莱的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早吗?
2015.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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