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青岛体育学校足球队合影,前排张克智,杨德智,解泽源,顾树立,贾绍仁,王敬。后排侯方才,王兰田,刘振铎,張协纪,王吉利,王育芳,林维玉,杨昌
感谢杨昌杯,除去年年有比赛,它还是青岛足球人一个难得的社交平台。有一天,我在天泰体育场西侧的球场,偶遇杨昌老师的二儿子,我比他大5岁。几天后,我应邀到他家做客。尽管多年没有联系,但我一说起1950年代末期青岛体校那些事,两人就分外亲热,有说不完的话。我说,杨昌老师是我踢球时的教练,更是我人生的导师。听说杨老师百年冥诞快到了,我没有什么拿手的东西奉上。好在平时作画,还有几分手熟,我选出这幅“冲浪”,勉作对老师培养我多年的一点心意吧。
王敬作品选
画面上,呈现出一位体魄强健的汉子,面孔凝重成竹在胸的气概,凝聚在眉宇之间。只见他脚蹬滑板,舒展双臂,在波峰浪谷间恰如其分地保持着平衡,翱翔在碧海蓝天的广阔空间。画面右上侧几只海鸥展翅呼叫,像是高尔基笔下的海燕,在为勇敢者鼓噪呐喊。面孔与他父亲颇为相似的主人端详了一阵,会意到:这可能是你这位当年的学生,对逝去老师足球生涯的艺术概括吧?我回答:正是!
我生于1943年,幼时酷爱踢足球。1958年进入青岛体校之际,正是杨昌老师当面对我进行的测试。这对我来说,是件终生难忘的事情。自此,我和林维玉、戚文灏、鞠连祥、范广训、张协纪等一波年龄相近的孩子,就进入了体校这个大家庭。杨老师慈祥、严峻的面孔,印记在我这个15岁少年的心中。在沙土操场上,我从杨老师那里得到了最基本的接传球知识,以及跑动中带球过人头脚并用的技巧。我穿的是11号球衣,这个号码大都出任左边锋,我也是。1959年,这支青岛少年队由杨昌老师带领,赴省内多个城市与各地球队激烈较量,夺得山东省青少年足球比赛冠军。1960年,八一青年队来青岛体校选拔新秀,听说我被看好,但因家庭成分太高,政审关卡住了,没能去成,眼睁睁地看着林维玉、戚文灏、鞠连祥等几个队友兴冲冲地离开体校,被八一队人员接走。小小年纪,便感受到人生的残酷,无助的痛苦。杨老师发现了我的思想变化,过来轻声安慰,鼓励我不要气馁:“当初吸收你进体校,我也是顶着压力做出的决定。在队里,我看到你一直很努力,跟队友关系也处理得好,觉着很宽慰。人生很长,你才17岁,也许将来在其他方面还有机会。”
1960年青岛少体校解散,但保留了足球队。1961年,划归青岛体校的这个足球队也解散了,部分队员进了山东二队,杨昌老师去该队任教练,我则走向了社会。举目四望,茫然失意,有种被社会抛弃的感觉。再干点什么?脑筋一转,我突然想起,1957年全国少年儿童美展,自己的水彩画《栈桥》获得一等奖,包括该作品的图书由中国外文出版社出版并译成六种外文在国外发行。现在,球是踢不成了,可我牢牢记着,杨老师曾经教导自己要勇敢面对人生,不要轻易自暴自弃。仗着18岁的年纪,我振作起来,翻出画板和白纸,重新拾起了对绘画的爱好。我经常外出写生——去中山公园八大关海水浴场石老人,以致崂山的边缘地带,也经常性地拜画师请教指点,日积月累,绘画技巧在一步步提高。期间,我有时干点临时工,但一直没找到正式工作。1965年,作为无业社会青年,我这个青岛知青,裹挟在上山下乡运动的浪潮中,在街道报了名,被安排在山东招远县。离开青岛之前,我想联系一下杨老师告个别,可又自惭形秽,没了勇气,只得寻个外贸队有比赛的时间,悄悄来到球场,躲在观众里面,远远看一下杨老师坐在教练席上的身影。老师安详、镇定,有气度,这个镜头,牢牢镌刻在我的心中。
这年,我已经22岁了,比多数同时下乡的人都大。种地挑水喂猪之余,再累,我也没有放下画笔,心里默念着老师希望我振作的叮嘱。1970年,我的作品《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参加了山东省美术展览。1980年,绘画作品《线长情深》在招远县新春画展获得一等奖,该作品被山东省选送,于1987年参加了全国工艺美展。1989年,我被选为中国工艺美术协会理事。
王敬作品选
经过十三四年的磨练适应,我这个在各国别墅林立、汇泉樱花怒放的滨海城市长大的孩子,变成了地地道道的胶东农村人。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没能像其他知青那样返城就业,而是在招远县扎根落了户。在有些人眼里,我活得未免有点可怜,或者干脆说就是失败。但我不这样认为。无论命运把我抛到哪里,我都在努力充实着自己,没有虚度人生。在社会活动方面,我从1985年到1990年担任招远市政协委员。改革开放以后,不甘贫穷的我也下了海,在当地与人合作开办了一家公司,通过正式外贸渠道给美国一家公司出口中国工艺品。经过多年打拼,也获得了一定的经济效益,虽然没能“大有作为”,但在招远这块地方站住了脚跟。
一晃几十年过去,很快到了退休年龄。人到了这个时候,特别想家,到底还是青岛人,落叶归根吧,我这才开始张罗着返城。我在青岛买了自己中意的房子,置办了带点品味的家具器皿,其中当然少不了绘画工具,我不会丢下陪伴了自己一辈子、给我带来自信的画笔。其后作品不断。2019年12月,我当选为青岛市美术家协会会员。那幅《冲浪》,在2021年获得青岛当代水彩艺术研究院优秀作品奖。
回家乡以后,我安置一番,便去了汇泉附近的足球场,寻思着,也许在这里还能找到少年时代的球友。可不,没过多久,就遇上了当年青岛体校的同学张协纪(大张)等人。几十年没照面了,他们见了面前这个老头有点犯傻,我连忙自我介绍,他们你捣我一拳他拍我一掌,乐得不行,邀我加入他们的老年队。好嘛,正中我的下怀。其后,我还随队参加过几次“杨昌杯”。踢球,永远是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情结,虽然跑起来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但心里还是蛮高兴的。我听到老球友说,当年在青岛体校一起踢球的林维玉、戚文灏、鞠连祥等人,都不在了。我心里很难过。他们在专业队,可都是打过主力的。人生变幻不定,世事确实无常。我纵观自己的一生,深切悟出:命运在这里关上了门,苍天也许会给你在那边开一扇窗。任何时候,都别灰心。又过了些年,张协纪也因病去世。我想告诫大家的是:让我们仍然健在的朋友们珍惜生活,千万不要斤斤计较得失名利。现在,看到杨老师的儿女们都过得挺好,感觉这可能是一生积善行德的恩师用他的在天之灵,在庇佑着后代吧。借这篇小文章,我这个接近八十岁的老头想重复一句:“杨昌先生百年的纪念活动很有意义,我一定会积极参加。我永远不会忘记杨老师对我的好。”
2021.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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