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学周丨侍疾碎笔——写在母亲病榻前 - 世说文丛

于学周丨侍疾碎笔——写在母亲病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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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母亲于2020年4月28日病逝,我在她身边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结束了在尘世的病痛和忧烦,最后一次发病到去世正好一个月,其间住了两次医院,第一次是我陪床,第二次是侄子。陪床过程在手机上零零碎碎记了当时的情景与心境,这些零散的文字一直不敢看,每次想起医院的一幕幕,眼里不自觉就会涌出泪水。如果母亲还活着,腊月十三是她的生日,昨天元旦回乡,家里只有父亲孤单一人,可心里觉得母亲仿佛一直在,没有远离我。今天是2022年的第二天,我忍着悲痛,任泪水在脸上流淌,整理这些文字,想给自己留点记忆,怀念过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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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发病到住院——

2021年开春以后,母亲一直有气无力,我求医诊断,想用中药为她调理,3月27日中午,煎了黄花鱼,母亲吃了两条,看上去还好,下午二弟回家,看看没事匆匆走了,到晚上母亲突然发病,赶紧把两个弟弟都叫过来,一会儿表弟和表弟妹也都来了。

母亲难受得要命,说了三句话:不去医院。别哭。憋死了……

3月28日,母亲看上去好多了,自己说了句:“今天死不了,就不要紧了。”这是母亲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晚饭后,却突然又发起病来,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舅舅和表弟、表妹都赶到家里来,想和她做最后的告别。母亲这时候已经认不出他们了。当小侄子连夜赶回来,母亲认出他来,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二弟妹说母亲的表情不对了,我在母亲身后扶着她,看不到母亲的脸,不知道当时那不对了的表情。邻居婶子来了,找出母亲送终的衣服,这就是要告别的意思了。我们弟兄三人陪了一宿……

3月29日,母亲依旧维持头一晚的样子,难受得厉害,大侄子从济南回来,母亲认出来,激动得不行。午饭后,我们决定不再让她在家受罪,打了120送医院,去到医院急诊大夫告诉我,母亲是脑梗,经过一番折腾,住进了平度人民医院,这是母亲一年内第七次住院了。

在医院的头两天——

3月30日,六点前,晨曦已经透过窗户照进医院的走廊,一切显得那么安详,我送上化验的样品,回病房给母亲擦了一下脸,她睁开眼睛,直直看着,我不知道她浑浊的目光到底看到了什么,她还认识自己的儿子吗?我想,她爱干净,我给她擦脸,即便她意识不到,也一定喜爱!我看着无助的母亲,心里的酸楚直望上涌,眼圈里泪打着滚,我硬忍着不让它掉下来。我心里悔恨自己种种不堪给母亲带来的愁苦忧烦……我面对与自己生命攸关的另一个生命临终时刻,知道加在母亲身上的病痛是她在背负十架,我为她祷告,主啊!我们在世上的日子是可以数算的,可你的恩典却无边无际,让我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够真切感受主的恩典吧!求主怜悯她,赐她平安!也求主加持我的力量,让我在母亲身边尽心尽力照顾好她,回馈她的生养之恩!

晨7:15,我给母亲翻身,她主动用力,我抱着她的头,亲了她的脸颊,她浑浊的目光竟然闪亮了,竟然有了笑意……我给她说,孙子们都在等奶奶出院回家,等着看她,她似乎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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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父亲来电话,我简单说了母亲病情,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少喝酒。

我自己一个人护理病重的母亲有些吃力,约了护工,是一位和我同年同月生日略小几天的一位女士,姓李,我把她引到母亲床头,说给她找了一个会照顾人的医生,李女士连忙说,大姨我姓李,咱是一家子啊!可是母亲已经不能表达……

劳烦护工守护,我抽空去二弟家洗澡换衣服,匆匆回到病房,午饭后睡了一觉,睡得死死的。下午做核磁共振、心脏及颈动脉彩超。回到病房,母亲明显累坏了,有点低烧,护工试着喂饭,根本喂不进去。父亲又来电话,他哭了,我劝慰几句挂了电话。我和三来通电话,和他说了一下母亲病情。我感觉母亲状态更加不好,似乎想说什么,我附耳在她嘴边听她拼着力气嘟囔着,我隐约听着两个字:死了!我顿时崩溃,赶紧到卫生间去,捂着嘴就怕哭出声来。我的母亲!你何至于受这样的大罪。

找值班大夫看了情况,大夫建议插胃管,我表示了反对,我不想让她苟活着遭罪了……晚上八点半,我抓紧睡觉,到十点醒来,陪在母亲身边,她眼角的泪都成了斑,我为她擦拭后,眼角又渗出泪痕来,我悄声说:娘!我们都不舍得分开,可是我实在不愿意你再受苦了!

在这次住院前的一夜,是母亲和三个儿子最亲密相处的一夜,我们弟兄三人围在母亲身边,陪伴了她一整夜,她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时时握我的手,我想这是我们母子俩最不想分离的动作,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握我手的那些时刻!

平度人民医院八楼神经内科10病房共有三张床,三位病人一位是七十几岁的解女士,她被怀疑患轻微脑血管堵塞,一位姓孙的大叔是煤气中毒后遗症,再就是我母亲,因为疫情防控,每名病人只能一位陪护,而我母亲因病情最重的,特许可以两人护理。小小的房间七个人在里面,夜里各种声音响起,我都很麻木,只在乎母亲的喘息和哎哼,耳朵自动屏蔽了别人的叫唤、呼噜、手机等杂乱不堪的声音。

夜里11:30,护士来打点滴,此时母亲的血压是126/55。她大张着嘴用力喘气,一直昏睡着。母亲失眠了十几年了,我竟然不知道,她缺了多少睡眠啊……

“神所要的祭,就是忧伤的灵。神阿,忧伤痛悔的心,你必不轻看。”(诗篇51:17)

插管还是不插管,我经受的精神折磨——

3月31日夜里母亲翻腾,我醒来,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用毛巾为她擦头和眼角的泪痕。

医生、护士一直让我决定给母亲插管,可我无法想象不能自理的母亲如何度过残生,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生命质量比长度更重要,我和弟弟们商量不做鼻饲。

母亲又有了意识,睁开眼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似哭,我知道她是在哭……

医生逼着我做决定,我六神无主,给在青岛市立医院当大夫的朋友打电话,他建议插管。给两个弟弟打电话也都没有准主意,给有信仰的姊妹打电话,她说让上帝作主。给侄子打电话,他理性分析了情况,支持我最初的决定。

我祈求母亲自己恢复吞咽功能,我想,如果她还留恋这个世界,她就一定会恢复,若是她厌倦了尘世,就让她尊严地离开!

这一天在煎熬中度过,人的无能就在这个时候才得以彰显!我四处打电话,没人能给我准确答案,和妻通话,她也只能安慰我。中午睡了一觉,醒来后,母亲竟有了一点意识,我用手机给她拍了一些视频,我想留下点母亲的影像,为我自己!

母亲的主治大夫,是一位看上去很自以为是的人,前一天让我用一种叫丁苯酞的自费药,我没答应,今天让插管,我还是没答应。她有些鄙视我了……其实这和钱有关也无关,重要的是我需要考虑的因素很多,事关母亲的生活状态和生命质量,也与家族能承担的责任和每一个人可以承受的压力有关!

下午,咨询青岛市中心医院的徐大夫,他从专业角度也让插管,后来觉得有关情况外人实在难以决策,让我拿主意。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决断,我在心里默默祷告,求上帝给我智慧,赐我平安的心,也求上帝怜悯母亲,解除她在尘世的苦痛!

晚饭吃了两个火烧一包榨菜,吃过之后就睡了,21点被电话吵醒,朋友给了一千块钱红包,我谢绝了。看电话还有三个未接来电,是父亲19点多打来的,那时我正熟睡中!

第二天中午,发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拔了尿管,护士又给插了尿管,一天汤水未进,排出身体的水分少得可怜!临近十点半,我听母亲一声唉叹,迅速起来,看她张着嘴呼气,仍在沉睡中。

母子连心,这一夜我疲乏极了,母亲似乎也沉沉睡着。凌晨四点,母亲一声哎哼,我也醒了,来到病床前,看护工用自己的围巾将母亲的手轻轻挤在病床的栏杆上,她是怕母亲无意识中拔了什么管子。

我用棉棒蘸水给母亲润唇,看她渴着的样子心里难受,试着用勺舀了一点点水喂她,开始都咽了,后面一口呛到了,大声咳嗽,脸憋得通红,心率加快到110,我赶紧为她拍背,渐渐平复下来,接着又进入沉睡,看来她是累着了……

母亲睡着,我读《传道书》,突然生出一种特别的感觉,原来这是生命攸关的体验写出的哲理,不经过生死关口是无法读出其中的深意的!

生命是一种本能,死亡是一个必然。当本能遇到必然的时候,就看哪一个更有力量了!我知道最终的结果,但其中的争战却是我无法预料的!

给母亲陪床,有许多人生感悟,生活质量,生命尊严,生存价值。这是我思考最多的问题!用力挽救一个生命是人道?还是残暴?有时候真难分清,好死不如赖活,真是这样吗?

母亲的病,似乎带走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的生命也不再完全……

谁能安慰我的心——

4月2日这天阴天,预报明天有雨,这些对母亲还有意义吗?在病房的我望着窗外,似乎觉得季节的细微变化已经不属于窗内的任何人,这里面每个人都是病人,医生只管自己分管的病号的某一个器官,家属只关心自己陪护的亲人的一举一动,世界的丰富性在这里是不存在的,治病究竟意味着什么?病从何来?又会到哪里去?这些问题细想起来无头无绪……

凌晨三点,病房里除了呼噜声和母亲带着啰音的沉重喘息声,别的悄无声息。我坐在病床前,注视着呼吸困难的母亲,为她念着《传道书》里面的文字,我知道她听不到,听了也未必明白,可她在我默念的时候沉沉睡去了。娘啊!万物皆有时,您在尘世该经历的一切谁也不能代替!

早晨,给她喂了不到一勺米汤。父亲来电话,我说了母亲的病情,告诉父亲我能做的,就是让母亲在我能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减轻她的痛苦。圣经里说,打碎玉膏的女人的奉献是真正的奉献!因为她爱主胜过爱金钱和财富!我的心被感动了,此刻我如果不能做到爱母亲胜过爱金钱,那真是辜负了母亲的辛苦付出和养育之恩!

早晨九点医生查房,再一次催逼插管,好像不插管就是我在饿死母亲,可是插管后会如何,她并没说清,她一次次把我逼到道德审判台上,让我无所适从,我知道这个决定一旦作出了,将来母亲将会在人间过地狱般的日子,我宁可她早一天离开这个世界,也不愿意她在这个世界上活受罪!母亲无意识,她已经不能作出任何决定了,如果她能作决定,她肯定拒绝插管!

下午三点半左右,邻床大叔吸氧回来,动静挺大,惊醒了沉睡的母亲,我抚摸母亲的左脸,轻声呼唤她,她突然醒来,嚎啕大哭,我瞬间泪奔,等她稍稍平静一点,我给她说要接她回家,告诉她孙子要回来看她,她再一次大哭,我给她看春节期间照的照片,她又一次大哭!她只能用哭声来表达了,我能从中听到她的心声。

远在芬兰的朋友时亮来电话,为我母亲祷告,安慰我。

这一天是耶稣受难日!我在体会巨大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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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与自省——

母亲姓李,讳文英,生于1937年,身份证上的生日是阴历生日,出生在长春,在她十岁那年,当木匠的姥爷倾尽所有将家产换成金条,用金条买了路条从重兵包围的死城逃回关里老家,母亲说她记忆中的邻居据说都没了。大前年,我计划去一趟吉林,一来满足父亲的心愿,看看移民靖宇的本家大爷,二来想带母亲去一趟长春。商议的时候,母亲不置可否,临要出行了,母亲断然拒绝前往,我知道她是怕给人添麻烦,那时候或许她意识到身体状况不宜长途旅行了。后来当看到身体状况比母亲好一些的父亲力不从心的样子,我不由得想,母亲真有先见之明啊!

对所有人都和善,这是母亲的处世哲学。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往事一件件清晰出现,我们家一直很穷——钱像是存在了满是破洞的袋子里,总是找不到。从物质角度说,母亲一辈子没享受过常人眼里的富裕和尊贵,可是她从没向生活低头,勤劳善良,忙碌操劳,直到疾病彻底把她击倒前,还一刻也没有停下操持家务。她把所有的苦和累留给自己,把美好展示出来给儿女和邻舍。在我灵魂深处,母亲是一直是那双上天赐予我的永恒的援助之手。

母亲没有文化,却有智慧,知道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很多次,我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在炕上发愣,她悄悄过来,看看我,叹口气就离开。她知道我遇到心烦的事情,或者犯下过错了,她不指责,不批评,不劝导,给我留下极大的空间,却让那些烦心事淤积在自己心里——她的病里有替我尝债赎罪的成分。

我隐约觉得,母亲意识到了命运的存在,她很平静地面对一切。我不知道她是否曾经面对诱惑,但我知道无论什么诱惑她都抵制住了。她的一生是相信命运的,并用一生的平凡去完成命运交给她的任务。

一个人如果不能理解母亲的伟大,我敢断言,他就永远都不会成熟!我到现在也不敢说认识了母亲,她的层次看上去很平面,可是任何立体都没有这个平面更丰富,这样一个生命我竟然忽略了半辈子,任自己在红尘嚣嚣里沉浮,常常迷失自我,却不知道用母亲这面镜子照照自己!

想想这五十多年的母子关系,我惭愧到无地自容。从出来上学到工作后,每次回家都是匆匆忙忙,没有一次和母亲聊聊天说说话,现在想,自己没学会如何陪母亲说话,如今想说点什么了,可无论我说什么,她听得见,还是没听见,我都难知晓了。娘啊!我如此幼稚愚蠢,却常常觉得聪明伶俐的。我的浅薄在母亲的深邃面前真是荒唐可笑。可是母亲总包容着我,没有了母亲,我还能这样浅薄着吗?不能够了,我安安让母亲放心,我会让自己从母亲身上汲取营养,丰富自己的。

盼着出院,盼着回家——

“那人虽然活千年,再活千年,却不享福,众人岂不都归一个地方去吗?”(传6:6)

有位作家说,不要轻易绝望,活着的每一刻都蕴含着永恒,每一分每一秒都已镌刻在时空中。有能力可以帮助别人,没能力就照顾好自己。上帝啊,我没有绝望,而是把我的母亲全然交托在上帝的手里,我知道上帝会安排她的生命走向,我只能默默祷告!

4月3日,又是一天。凌晨四点多醒来,为母亲盖被子,她处于无意识中,心里烦躁,那条好腿活跃度很高,动辄把被子蹬掉,左手也不安生,我一次次握她的手,可是她基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晨八时,大夫查房,问:能否吃饭?我答:不能。问:插管吗?答:不插。(这次我没有犹豫)问:什么排斥插管?答:回家后无法护理。大夫:可以送养老院。我:养老院里生不如死!问:为什么送来医院?答:让她减少一点痛苦。大夫:那明天就出院吧!我:好。随后我告诉大夫:假如我母亲命大出院后,能自己吃饭那是她福大命大,假如她不能进食了,那就是她寿限到了,我不能强留她在人间遭罪。

十点多我让陪护休息,自己来到病床前,这时母亲又醒了,要哭,我赶紧安慰,不知她是否能听到。

这两天吃饭都是陪护去买的,都是火烧加榨菜。中午,我去外面点了两个菜,吃了一个馒头,将剩下的一份打包给护工吃。晚上和父亲通话。晚上九点前,母亲突然哭了起来,我叫她,不应。估计是做了什么梦。我心里的滋味真不知该如何表达了……魏晋时孙绰说:“天地之德曰生。生之所恃者亲。亲存则欢泰情尽。亲亡则哀悴理极。故老莱婆娑于膝下。曾闵泣血于终年。哀悼之思至矣。”葛胜仲有诗句:“游子但吟春草句,门人欲废蓼莪篇。”这些话语诗句每一个字都锥心刺骨!

追问生命本意,寻求终极安慰——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有这样一句话:“老人是对老年一无所知的孩子。”到了晚年,很多人一生追求的那些“意义”,变成了没有意义。想起一件弗洛伊德的轶事:1932年9月21日,弗洛伊德对他的医生舒尔说:“亲爱的舒尔,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谈话吧。你答应过我,如果我不能坚持活下去的话,你将尽力帮忙。现在我万分痛苦,这样继续下去是毫无意义的。”舒尔很理解他的心情,紧紧地握了握弗洛伊德的手,答应采取措施减轻他的痛苦。弗洛伊德很感激,接着,对他说:“把我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告诉安娜。”9月22日,舒尔给弗洛伊德注射了吗啡。弗洛伊德入睡了。

病床前,我时而迷惑时而清晰,默念着诗篇里的一句:“耶和华啊,求你不要向我止住你的慈悲,愿你的慈爱和诚实常常保佑我。”(诗篇 40:11)

复活节这一天——

4月4日午夜时分,母亲又陷入恐慌中,长长的叹息声在这时显得格外刺耳。凌晨三点左右,母亲再一次发出哀嚎,我起来喂她水,为她切切祷告——

这一天是复活节,也是清明节,在这个日子,我们不再惧怕罪恶,因耶稣基督已胜了世界及其上的罪权;我们不再恐惧死亡,因耶稣基督以复活赐给凡活在基督里的人以永生的盼望。耶稣基督复活的十字架使我们向罪死,却活在祂得胜里。我为母亲得平安蒙医治恳切代求,谦卑伏求复活荣耀的基督亲眼察看降临在我母亲也是您的儿女身上的苦难,求上帝施怜悯,行拯救,赐医治。基督从十字架之死中,以祂神子超然荣耀的复活终结并战胜了死亡,死便不再是人类的终极归处,祂更赐予凡信祂名的人从十字架得着永生和永恒天堂的盼望。不信的人都是人死如灯灭。被拣选的信徒应该把死看成安眠,是睡了,当基督再来时,已睡的信徒将同祂一同复活,永享天国的荣耀。基督复活的十字架是我们得胜世界的能力,使我们生命在十字架前得祂至圣至美的祝福。我祈求上帝挪去我母亲身上的苦楚,怜悯她,拯救她,接纳她,让她在尘世最后的时光成为荣耀上帝的见证!

我在她身边祷告,她平静下来!

买回早餐,母亲吃了一口,哪怕一口就让人欣慰。她一直昏沉沉地,我觉得,假如她有意识,她一定彻底心凉了。真怕她醒来激动,又怕她一直昏迷!

上午测核酸准备出院。中午母亲在护工的喂养下吃了一点东西。我约了车。回到病房,我给母亲说了出院后住二弟家,没想到她竟听懂了,随后大哭起来,她醒过来了……今天是复活节,让我母亲在这个时候有了清醒的意识,这里面一定有上帝的美意!中午饭后准备出院,母亲突然变得异常清醒,给她穿裤子,自己用那只还能活动的手去提裤腰,给她戴口罩,自己用那只能活动的手往耳朵上套,病房里做陪护的家属和陪护都为她高兴,纷纷送上良好的祝愿!

从平度城出来,很快就到了我二弟家,二弟和弟妹早早在家准备着迎候母亲到来,母亲从车上下来,还有点恍惚,很快她便适应了环境,这里毕竟是家啊!

晚饭后,我和二弟试着喂她吃饭,竟然喝了半杯驼奶,我们兄弟心里都异常高兴——为母亲的生命力和自己能够尽到的孝心。

陪母亲的最后一夜——

4月5日,新的一天开始了,夜里睡在母亲身边,伴着她的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哎哼,叹气,似睡非睡过了一夜,没觉得绝望,凌晨三点左右,起来上厕所,为母亲喂了点水,一点水就能让她安睡一段时间。这是我陪伴母亲的最后一夜。

早晨醒来,给她擦脸后,我开始喂饭,吃了不少呢,从头一天中午出院到这天六点,吃了有三两左右的流食,这对一个常人可能不够塞牙缝的,可对这样一个脑梗合并心梗五六天没有进食的老人,这就是一个奇迹了……我和弟弟都为此高兴,只要她想吃能吃,慢慢地,她会好起来的!

二表妹和表妹夫来探视,母亲认出了她,又一阵激动和难受。

十点左右喂她吃了一些东西,吃得挺好。

母亲的最后一次住院——

我把母亲托付给二弟,就回了青岛,没想到第二天也就是4月6日晨,接父亲电话,说我回青岛的当夜母亲又一次住进了医院,听症状是心衰。给二弟电话,他在开车,语焉不详……

侄子在陪床,给他打电话,他说了病情,我大约知道了严重程度。我给他发微信:我们没有别的企图,就是让你奶奶在她人生最后的日子,尽可能减少一些痛苦,多少有点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也不枉她生养了这些儿孙!不过度治疗,多给予终极关怀!在家庭群里我给儿子、侄子又发了这样的信息:你们的奶奶现在正在为病魔所困,你们中的大哥在护理奶奶,你们各自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心里都要记得哥哥的付出。关于奶奶的病,我们都不是专家,只能听医生的,但有一点我和你们哥哥达成一致:合理治疗而不是过度治疗,不插管(胃管、气管等),不进ICU,不作最终的压胸抢救。尽可能在奶奶有生命体征的时候,让她少一点痛苦,尽可能让她在尘世上最后一程走得体面一点,尽可能让她仅有的意识里,知道自己没有白白生养了这些子孙!

这次住院一周后,母亲再一次出院,出院后一直没有恢复,直到2021年4月28日下午四时许,我看着她在憋闷中大口呼吸到慢慢平静……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直到今天,我不敢回想那一刻……

安息吧,母亲——

“无人有权力掌管生命,将生命留住,也无人有权力掌管死期。”(传8:8)

母亲在世的日子,在病榻上显示的生命奇迹或许就是为了让我们学会爱、包容和忍耐。

母亲去世了,日子还在继续,今天含着泪整理这篇笔记,我再一次感觉到很多功课需要我去学习,很多无奈需要去接受,很多困境需要我去适应!

安息吧,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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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于学周丨侍疾碎笔——写在母亲病榻前》 发布于20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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