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丨中山公园的落叶(青岛杂记) - 世说文丛

阿龙丨中山公园的落叶(青岛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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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乐谱里,末尾的章节是落叶。一片树叶,经过春天发芽,夏天生长,秋天孕育,终于含了颜色,寒风吹过,不情愿只在枝头翕动,要飘起来,落到地上,此过程,是这个乐章叙述的内容。叙述的方式并不繁琐,主旋律几乎只用钢琴的单音弹奏,听上去有点散,也有点慢。小提琴偶尔参与进来,拉一声若隐若现的长音,但又不会很长,也不很强,舒缓如游丝,需要静默着聆听。至于小号,一定是躲在很远的角落,像午后的阳光透过探出墙头的树枝,在隔壁砖墙上投下疏淡的阴影,随时允许风把它带走。所以落叶,仅仅看,还不足以领略全部的美。此时若闭上眼,调动全身听的器官,让秋风自由托举落叶从身边划过,盘旋着起伏,将日光扭动得尽量弯曲,寻找合适的地方,犹豫着碰触地面——你会听到秋天用最宽的音域诉说的一切,包括落叶之美。
 
这里是文登路28号青岛中山公园。我站在一棵高大的法桐下,试图寻找那一片飘落的树叶。法桐硕大的枝杈斜斜地伸往远处,空间因它的伸展阔大了许多,人潮的拥挤与它们无关。阳光并不强烈,因为薄雾,光线被冲散,看不到丝丝缕缕,只在这偌大的公园内涂抹了清淡的一层,散发朦胧的惆怅。有人从树荫下走过,有人坐在远处的条凳上,有人驻足观看,有人拍照。我顺着树干凝望高处的桐叶,它们已经枯黄,或深或浅挂在枝头。我知道只要一阵风强于前一阵风,某一片桐叶就一定会告别树枝,向我飘来,而我并不需要等候太久。果然,海风吹过来了,带着初冬的寒意,从一棵树冠吹向另一棵树冠,经过之处,落叶飞舞。被我期待的那枚桐叶,前后摆动,像坐在风的秋千上,只有几个来回,“啪”一声响,离开了枝头。树枝上,留下了鲜艳的疤痕,如一枚季节的封印,封存了桐叶生长的历程和零落的沧桑,也如一次吻别。告别树干的桐叶并没有迅速下坠,它借助风的力量,向上浮起,仿佛海浪托举的泡沫,越过了岩石。风迅速走过去了,桐叶开始下坠。它没有垂直着下坠,而是向前冲去,又折返回来,如此往返不止,呈现了飘摇的姿态。此时是无声的,世界关闭了喧嚣,万物睁开了眼睛,上帝用慈爱的手抚摸了人世,也抚摸了飘来荡去的桐叶。它飘过所有树枝的缝隙,顺着风的发梢滑落,一条优美的曲线像高低错落的音符,轻盈地降落在距我不远的草地上,大地收留了它的回归,它有金黄的颜色、沉静的梦乡,我向它走去。
 
我也听到吴迪、燕子、王玲踩过落叶的清脆声响。早些时间坠落地面的,已经失去水分,完全干枯了,美女经过之处,是枯叶破碎的声音,这些声音似乎带给了她们惊喜,与还在枝头尚未飘零的红叶、黄叶的飒飒之音共同组成了青岛秋末冬初的旋律。在她们的世界里,没有“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抒怀,也没有万事万物“转头空”的悲戚,欢声笑语里,更多的是“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只希望岁月的尘埃能够绕过她们,在更远处起落。
 
当我捡起一枚落叶而看到更多的落叶时,它们组成的色彩向前铺展,居然像一条河流,往事般无声地流淌,交互着光与影,免不了生出“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叹息。中山公园内,巨树连天。这个季节进入公园的,大都为赏叶而来。鸡爪槭正红的耀眼,桐叶与银杏叶飘飘洒洒,古老的樱花树正迅速褪去绿色,加入了彩色的合唱,只有松柏杉树们,依然苍翠裹身。透过相机,我记录季节与树木,人与叶片美的瞬间。在这人世间,只有美是值得回忆的。回忆的价值在于返回美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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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2014年
整理于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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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阿龙丨中山公园的落叶(青岛杂记)》 发布于202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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