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辉丨极限游戏(中篇小说·1-3) - 世说文丛

江辉丨极限游戏(中篇小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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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阴雨天。
陶茜独自一人闷在家,心里越发没着没落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实在搞不懂。她把自己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不过,她总算从婚姻的枷锁中解脱了出来。
雨越下越大,唏哩哗啦,天破了似的。这时候能找个人诉诉心里的憋屈,兴许雨后的世界会变得清凉些。可惜,生活恰好就最难满足人的哪怕一点不起眼的要求。她不怪生活,全怪自己,所以离婚后的解脱也就没多大意义。
其实,明知生活原本就是一滩烂泥,男人生来就是些好色的东西,又何苦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婚姻这玩意儿太让人摸不着边儿了,越用心呵护,自我伤害越大,瞬间的裂变让你始料不及。陶茜明显感觉有些抑郁了。自打离婚后,她发现自己懒散了,埋汰了,不要好了,就连照镜子的勇气都没了。她像个不慎失足的落水者,拼命挣扎着,却没人能帮到她。难怪,人在落魄时,连最熟悉的人都懒得瞟你一眼,她感觉自己一夜间苍老了。如果不离婚,继续凑合着过,结果又能如何?她也曾经想过。在外人眼里,面上依然光鲜,可谁又知道里面早已变质,鱼烂肉腐也是早晚的事;细想想,与其死要面子活受罪,天天守着屈辱过活,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该当自己命不好遇上这种虚情假意的男人,也算是命该如此吧……
想着想着,一时恨上心来,她就把一条手机短信发给了前夫焦天顺:
辣椒啊!全他妈的辣嘴。
蜈蚣啊!全他妈的是腿。
男人啊!全他妈的色鬼。
女人啊!全他妈的泪水。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焦天顺啊!你个该死的杂碎!
手机响了。
接起来,听了半天不知是谁,直到对方报出大名。“哇!你个死东西!撇腔拉调地调情哪!这两年死哪儿去了!连个音信都没有,还以为被人拐卖了哪!”
原来是凤。
凤是她的老同事。起先她们都在同一家军工船厂工作,陶茜在厂办做文秘,凤在车间干车工,关系一直相处得挺好,后来,企业裁员,两人一块儿下岗,她们便失去了联系。听说凤下岗后自谋过多种职业,开始在夜市摆地摊,后又经人介绍去保险公司跑单,再后来有人说她在搞传销……
咳!不管搞啥,为了生存,但愿她能搞出点名堂。
凤在电话里热切地邀请陶茜周末去她家里聚会,并以命令的口吻,不见不散。没辙!恭敬不如从命,陶茜也正好心里憋得难受,便欣然应允。

想不到凤的变化这么大。
丑小鸭真的变成白天鹅了——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满眼透着自信。今非昔比啊!陶茜站在凤的面前,顿时感到些许拘谨。
“怎么样,老妹儿!瞧我这样儿,感觉还行吧!”凤调侃地说。
“哎呀!想不到,想不到哇!”陶茜一边感叹着,一边打量着房间的布局。
四室两厅双卫,前后阳台,估计面积不低于150平米。室内装潢华丽,现代欧式风格中透着一股中式的古香古色,大厅正中壁炉上摆放的那尊硕大的铜制佛像尤其引人注目,香炉里依然香火缭绕。
凤引领着陶茜步入她的卧室。卧室是家中最隐秘的地方,犹如人体的禁区,这也算是凤对她的一种特殊礼遇吧。陶茜游客般地观摩着房间里的一切——中央一张席梦思大圆床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床上凌乱不整的被褥以及床头茶几上的几包已拆封的避孕套似乎仍在昭示着昨夜的那场翻云覆雨。她笑着对凤说:
“你可够浪漫的!新婿何许人也?”
“啥新婿呀!是新欢。高兴了就招来个折腾一番,不高兴了,一顿臭骂打发了。人生一世,放荡一把,也不枉来此走一遭。”
“嘻嘻!你也在与时俱进啊!”
“不进能行吗?不进就意味着给那些臭男人当一辈子工具。怎么?你还没受够哇!”
“够了。离了。”
“离了就对了。该当倒霉,没遇上个正经男人。算啦!不说这些,聊点正事儿吧!”
回到客厅,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得门铃响。是凤的朋友们来了,一男六女,年龄看上去30到50岁不等,她们见到陶茜就跟见到失散多年的姐妹,一通亲热,简直让她透不过气。凤能交往到这么多好朋友,着实令她羡慕不已。
凤见大家坐定,每人面前摆放了一瓶矿泉水,然后,要求挨个做一番自我介绍。
“茜茜就从你开始吧,你是我们的新伙伴。”凤指着陶茜说,弄得陶茜很不自在,犹豫了半天,她才拼凑出几句客套话:
“我——叫陶茜(xi),是凤的老同事。我们好久没见了,今天过来玩玩,正巧碰上大家。认识你们很高兴。”
掌声。长时间的掌声。
陶茜头一回说话受到如此欢迎,她很激动。
各自介绍完毕,凤让王哥继续她们上次聚会时没讲完的那次遭遇。
王哥——大名王明强,50多岁,看上去也就40岁的样子;长一副拳击运动员的身架,但说起话来却音柔拍慢的,属于那种琢磨半天又话到嘴边留半句的类型。
王哥坐在沙发上,两眼死直地盯着天花板,沉默半晌,深吸了一口气,适才缓缓道来:“……我原本没想那么多。我这人不好交际,嘴笨,笨得跟棉裤腰似的。自从老婆得了一场大病,整个家都被拖垮了。老婆去世后,家里一贫如洗。我每月几百元的退养工资,除了填饱肚子,还要供女儿上学,其他的根本打点不过来。为了贴补家用,每天一大早我就骑着自行车去批发市场进点菜,在住宅小区的路边摆个菜摊,挣个菜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挣扎了2年。后来,我们邻居家个老太太看我熬得苦,就给我介绍了个对象。那女人小我12岁,是个离婚的,离婚原因,没有生育。我感觉条件不错,就答应了;俩月后,我们办理了结婚登记。谁想到,一起生活了不到半年,那女人便有了外遇……一气之下,我立马跟她分道扬镳……唉,唉!那时候我瞻前顾后,死的心都有……”
王哥喘了口粗气,又沉默起来。
“多大点事儿!不就男女间那点屁事!权当她们解了个手,谁有能耐谁尿呗!”凤边说边笑得前仰后合。“这叫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凤把话题一转,借机发表了一通激情演说:
“兄弟姐妹们!人这一辈子,谁还没遇到点挫折,谁不曾经历过磨难,重要的是你挺过来了。我们原本是些弱势人群,既无花容月貌,也没有学识技能,我们生活在社会的‘下三路’,没人看得上我们。可我们大都吃过苦,遭过难;因为我们一无所有,所以我们胆敢视死如归。这就足够了!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一个鲜活样板。说来你们不信,我只用了两年时间,旧貌换新颜。我游山玩水,悠闲自乐,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睡觉的功夫都有人在帮我赚钱。看看我拥有的一切——车子、房子,你们想得到吗?你们心理不平衡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从事了一项伟大的事业。
……缘分把我们聚合到一起,事业让我们心连着心。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不想遗弃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跟着我做,保你们两年过百万。但切记,任何时候我们都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平常、乐观、付出、自律、宽容、成就。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摆脱命运的束缚,我们才能把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才能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我们才能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和不敢做的……”


天色已晚,秋凉的夜风把个街面吹得冷清清地。
离开凤的家,陶茜急匆匆赶往附近的公交车站,幸好赶上一班304路末车。司机是个极通情达理的人,只要见到路人招手,总能体谅地停车,尽可能不漏掉一个赶末车的乘客。这年头,好人越来越少了。她坐在前排,不由得看了司机一眼: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肉奶奶的,面相憨厚,开着车脸上都颠动着笑。她心想,男人要是都像他这样一眼就能辨出好坏,那该多省心啊!她的婚姻也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破败。可是,像焦天顺这类男人未免太虚伪了,十几年的婚后生活,她竟然看不透他的险恶用心;也许自己太傻,也许女人都傻——真就应了“男人用眼睛爱,女人用心爱”那句话?如此说来,女人岂不是太可怜了。
还是凤说得对,人生一世,放荡一把,也不枉来此走一遭。
真为凤骄傲,那张巧嘴简直能把死人说得蹦起来。
凤就是凤,天生一副假小子样儿,说话爽快,办事利落,为人仗义。她喜欢跟凤在一起,有安全感;异性场合,只要凤在,没有哪个男人敢胡来,哪个不知死的若想占凤的便宜,那他算是光着腚跳进热水盆儿——不死也得扒层皮儿!
不过,凤又是个粗中有细、心计多端的人。她擅长与各种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她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再难的事只要凤插手就没有办不成的。她的朋友多,交际面也广,朋友圈里做啥的都有,上到政府官员、警察、法官、教授、医生、私企老总,下到摆摊的、下岗的、开出租的,甚至玩命的;尤其是,她对当兵的有着一种特殊好感。她有一帮关系特铁的兵友。她常说,她发小的愿望就是当兵,一个女孩子身着军装,英姿飒爽——倘若肩头再扛上个上尉军衔,那可真叫展扬。难怪,凤原本就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父亲曾服役于某部高炮团。在她的记忆中,作为随军家属,她跟着父亲调防过许多地方,天南海北的,至今她也搞不清自己到底算哪里人——祖籍皖南,生在浙西,长在东北,后来父亲转业她便随着定居青岛。
来青岛那年,凤刚好初中毕业。

青岛是座挺娇嫩的城市,小城不大,年岁不老,名气可不小;不知哪年哪月哪位高人一时兴起,把青岛喻为“东方的瑞士”,于是,青岛人的脸上便贴满了沾沾自喜。兴许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岛城的姑娘个个窈窕水灵,岛城的小伙更是在憨厚侠义中透着点野性魅力。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天,凤的一次自杀未遂,使她很快融入了这座城市。
那是一个夏末的傍晚,凤因琐事与父亲顶嘴,被父亲一怒之下扇了两个耳光,凤捂着脸痛哭着奔出了家门。她恨死了父亲,长这么大她不知道挨过多少次打,在她眼里,父亲就是一个浑身充满匪气的军阀。她厌透了这个家。她现在明白了,当初,大姐为什么死活要求留在东北,并且含泪嘱咐她,到了青岛就别求学了,寻个合适工作,尽快找个男友,只要人可靠就及早把自己嫁了。她可怜死去的母亲,尽管母亲的病属不治之症,但她宁愿相信病是被他气出来的,人是被他折磨死的……
凤昏头胀脑地逃奔在黑夜里,直到精疲力尽一屁股蹲坐在马路沿上。活着没劲,倒不如死了算了,她脑海中头一次萌发了轻生的念头。死对人来说也没啥了不起,反正早一天晚一天个事儿,母亲死得就很安详,因为她终于从活着的痛苦中解脱了。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声喘息里,她大张着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年仅十岁的凤,泪水直到她停止了呼吸还在顺着眼角默默涌流着……
她知道母亲死得很不情愿。“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母亲病重期间时常念叨的一句话。可她最终还是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宁可赖活也不愿好死?她开始琢磨着怎样个死法算得上好死,既然能找到个好的死法,那就不必赖活在这个世界上受罪了。她想到了上吊——找一根结实的绳索,一头栓在横粱上,一头打个活结套在脖子上,脚下踩个方凳,准备就绪,踢倒方凳的一瞬间,可能“嘎”地一声就没气了;不过,吊死的人大都勒出一条长长的舌头,样子很吓人。她不由得想起母亲曾经讲过的那个吊死鬼的故事……
其实,她对死的理解未免过于稚嫩。她渴望死并非真的意味着她厌弃活着。她留恋过年的感觉,那是一年中唯一看到父亲脸上显露笑面的时刻。一进腊月门,父亲会突然变得和善起来,似乎有种神的力量镇压着,他说起话来都是柔声细气,绝不吐露半个脏字,更忌讳说出一些与死相关的话。大年初一一大早醒来,她和姐姐都会发现一份惊喜——枕边板板正正地叠着一套新衣服,衣服上面放着一张十元的压岁钱。瞬间的喜悦,足以抵消一年的痛。不过,正月十五一过,一切又恢复了原样。现在她醒悟了,父亲的作法无非是想逃避神的惩罚。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死给他看,不知道疼爱,那就让他抱着痛悔去惨度余生吧!此刻,她能想象出父亲趴在她的尸体旁捶胸顿足悲痛欲绝的狼狈相……
这就够了!她感到一阵复仇的轻快……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蝙蝠,受了惊吓似的,在她头顶忽上忽下地乱窜一气,随后,一头扎进夜空没了踪影。她猛然想到,该不会是母亲在另一个世界的召唤吧!就这么想着、想着,她不由得起身,顺着“海关后”的小港沿儿,朝着一条黑咕隆咚的胡同走去。
岛城的夏夜汗淋淋的,浸透着湿闷,略带咸味的海风扑到脸上黏黏糊糊,愈加心烦人。路边昏黄的街灯下,随处可见成堆成伙、光膀子露背的“够级”男人,正在吆三喝四的鏖战中对付着燥热。这个夜晚能拧出水来。
胡同呈S形,很深,很长,尽头连着一道挡浪堤,堤坝长约五十余米,远远地伸向海里。每到夜晚,总会有些小渔船悄悄停靠堤边,偷偷摸摸地做点鱼虾交易,久而久之,那里便形成了一个自发的渔市。许多附近居民不惜整夜守候在堤坝上,他们从渔船上购得海货然后再加价转手倒卖,这样就出现了一批专事批发的鱼贩子。起初,渔市的买卖现场极其混乱,有人便出面以维持秩序为名,对渔民连唬带吓地进行瓜分、垄断,据说,有个叫肥三儿的小哥搜罗了一帮小混混掌控了整个渔市。从此,这条曲柳歪拐的胡同便整夜臭烘烘、闹腾腾的;虽黑,却不再沉寂。
她沿着胡同缓缓走着,眼睛逐渐恢复了点暗适应力,估计快要走出胡同踏上堤坝的那一刻,她的心不由得紧缩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她有点留恋这条胡同;尽管胡同既脏又长,但她宁愿胡同无限地延伸,最好让她没完没了地走下去,走得离家越远越好。
前面,堤坝的尽头,一道微弱的亮光鬼火似地忽隐忽显,她知道,只要从那里跳下去恐怕就死定了。跳海应该是自杀手段中最浪漫的一种选择,她能想象到身体卧浮在水中随波逐流的姿态。她希望溺毙的过程是短暂的,是在疼痛到来之前的,最好一口水就能呛死……
她终于站到了堤坝上,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不远处,一条小舢板趁着夜色悄悄地靠上来,浪花拍击着船头在深夜的沉寂中发出一阵阵放荡的坏笑。水泥杆上挑着的那盏航标灯依旧昏昏欲睡地忽闪着。灰黑的天空透着暗紫色的斑块,像中了梅毒似地罩在一片死气中。
天不留人啊!她仰脸深吸了一口气,绝望地闭上了眼;待静默片刻后,突然,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肥三儿当属地道的青岛小哥,“海关后”一霸,素以侠义、亡命著称,在岛城的西部一带颇有点小名气。那天夜里,赶巧他带着俩小弟兄划着舢板去附近渔船上偷了几筐鱼虾回来,刚待靠岸,便听见“扑通”一声闷响。“不好,有人落水了!”肥三儿大喊一声,二话没说,一个鱼跃潜入水中……
算凤命大!若非打捞及时,冥界又多个淹死鬼。
肥三儿救她一命,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从此,凤也死心塌地地跟定了肥三儿,不惜以身相许回报他的救命之恩。
肥三儿舍身救美女的事很快在道上传开,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传言说,那是肥三儿精心谋划的一出活报剧。玩这种小孩和尿窝的把戏——没劲!肥三儿感到事虽不大,却很闹心,于是,他便选了个日子,在中山路的“春和楼”摆了三桌酒席,盛宴各路弟兄,藉此以正视听。
来者大都不是善岔儿,一个个步入酒店都跟鸭巴子浮水似地——晃着膀走,全然一副大爷派头。
席间,肥三儿举杯敬酒:“谢谢弟兄们赏脸,光临!我肥三儿平时有对不住的地方,今天在这里赔个不是了。关于救人的事,不假,但不像谣传的那么龌龊。我肥三儿明人不做暗事,希望弟兄们在这点事上别太离巴,免得伤了和气……”
“得了,得了!打住!别他娘的臭摆,当婊子竖牌坊哪!没人跟你抢!哈哈哈哈……”
肥三儿话没说完,就听得一人连喊带骂一通,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此人便是“西广场”赫赫有名的宋铁头。
宋铁头,40多岁,个子不高,头大、头硬,发小习武,尤以铁头功著称。据说,他的头无坚不摧,谁若被他的头撞到,那可真叫以卵击石,当之者无不立毙。肥三儿对此早有所闻,只是未曾谋面。不知怎么,当下铁头竟然不请自到了,肥三儿觉得其中必有原委。这时,一小弟兄凑上前跟他耳语了几句,肥三儿恍然大悟。他想起了不久前,一帮陌生人在渔市上捣乱,被他手下的弟兄一顿臭揍,他们招供说是宋铁头的人。看来,铁头是有备而来,今儿个不见血恐怕是收不了场了。
肥三儿想罢,随即端起一杯啤酒笑眯眯地走到铁头跟前,道一声:“老哥,听说你头挺硬,可也不能把头插进腚沟里——倒巴着看我呀!”
“妈了个巴子,说啥呢!活腻歪了是不?”铁头手下一叫小伟的弟兄突然拔出刀子顶在了肥三儿的胸部肩胛下窝处。
“哟嗬!谁的裤裆破了漏出个你来?”肥三儿嬉皮笑脸地一仰脖干掉了杯中酒,然后,把杯子一摔,破口大骂道:“你跟个彪子似的,想闹事儿是不?算你有种!来,往里捅!不捅,你个吊儿是我养的。”
小伟犹豫着,手有点发抖。肥三儿见状,乘机抓住对方持刀的手,对着自己猛力一插,顿时,血流如注。
这一招,着实令人猝不及防,在座的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事后,宋铁头的头被人连砍三刀,在医院躺了仨月,缝了三十多针,几乎丧命。
小伟被挑断脚筋,落下一个终身半残。
肥三儿带着凤逃亡外地躲了半年。
派出所虽已介入调查,但民警同志说,这帮不知死的小混混,整天寻衅滋事,打架斗殴,扰乱社会治安,谁打谁都活该。
肥三儿正是那种软硬不吃生死不惧的主,虽说二十出头,但做起事来,却比同龄人多了些老到、沉稳、歹毒;他深谙一个死理儿:这年头就他娘的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自然,他的行侠仗义,也令手下的弟兄们赞口不已。他把孝道看得很重,这也是他身上的野性所无法遮蔽的一个亮点。许多朋友的父母对他颇有好感,甚至于凤的父亲也曾背地后说他:这小子,倘若走正道,保准是块好料。可惜,转过年来的一场“严打”风暴将他卷进了大牢。
“严打”初始,岛城出动万余警力,仅用一周时间便打掉流氓犯罪团伙二十多个。团伙头目均遭枪毙,惟独肥三儿侥幸保命,因查无直接参与伤害在案记录,亦无同伙检举揭发,故以流氓滋事罪从轻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在他被发配监狱服刑的那天,凤特意从一本语文书上手抄了一首汉乐府,托人偷偷传给他: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凤死心塌地地等了他八年。(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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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 《江辉丨极限游戏(中篇小说·1-3)》 发布于202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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