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睡了大约有三五个小时,在睡到下半夜的三四点钟,嗓子因烟熏酒泡却着火般的烧灼起来了,是酒渴,于是起床从卧室前去客厅喝水。喝完水回头又躺下,关上台灯,尝试迷糊着再睡一会儿。这时,这迷糊的片刻,一些昨晚似乎是死结的记忆仿佛微火煮粥,煮沸着趋向清醒。冥冥中,那个昨晚坐在我对面的胖胖的女人,那有点印象的眼睛和鼻子在夜下悬空又晃悠着……
这女人在酒桌上且一再提醒过我:你记起来了,记起(我)来了吧?
我佯装已记起来的点点头,大脑却没扫描出一点端倪。
她到底是谁呢?
她在酒桌曾说过我们是老邻居。可是,这老邻居,这胖胖的女人,究竟是住在哪条街,哪条巷,哪栋楼呢?
我尝试用记忆复原小时候的街,小时候的楼。结合昨晚这胖胖的女人对我的提示,似乎冒出来几个女孩子从上坡走下来的身影。这几个女孩子,有时是俩,有时是仨,通常是结伴前去上学,上学与放学必经的路途就是我们门前这条通往榉林山上下的柏油马路。
渐渐地回忆用笔在这女人的鼻子、眼睛、嘴巴上勾勒,刻痕。在画出头发,且脸庞、身材,让复原的笔触给抽剥一些岁月的富裕时,模样才逐渐地清晰了——似乎人是在相纸里显影并凸显了出来——不错!是我少年时期漂亮又迷人的老邻居。
怎么会这样呢?小时候多漂亮啊!鼻子、眼睛、嘴唇,还有身材,周身匀称,似乎长得多一点少一点对他人来说都是瑕疵和否定。圆润的小鼻子,清澈的眼睛,湿润润的嘴唇,不高的个头儿……记忆中她肌肤的质感和鸭蛋圆的脸庞也轻轻地复原……
冬天的时候,她常穿的是一件红黑方格子的半长的大衣,脸红扑扑的,常听到她的就是娇嫩嫩的笑。春夏的时候,衣着素淡,头发梳拢在脑后,脸不白不黑,清澈的眼睛搭配着小巧又略带调皮的小鼻子,时常因嬉闹而露出漂亮的牙齿时,仿佛把健康、小巧、清纯,散发成一个芬芳又移动的果园,远远的让我闻到了质感。
怎么会这样呢?
三十年了,三十多年了!
我想起我家楼后那一块不大的果园。果园沿着山脊,分布在山后的山坡,用木桩和铁丝围栏 着诸多贪吃的想象……我曾目睹过果实未熟的青涩,也摘取过这甜蜜如水的水蜜桃,但至今这偷的记忆,却在去年的八月——我路过此地的时候——早已淹没在成堆成片的楼房屋瓦之下了。
她压缩了我的三十年。似乎是生的磨砺,生的麻木,从她脸盘、腰身,叠加又波澜出折痕的曲线。她时而开朗,大笑,一些幸福的指数似乎又把岁月折痕充盈的虚肿,不忍心的追忆被突然来电的视频,一句:你来就地正法吧?自己又像泄了气的皮球,敲字之时空气也添加了唏嘘又一再唏嘘的苦涩。
第二天上班,一个少时的邻居前来结清吃饭的签单。我凭着记忆说起她的丈夫,他想起来了。又问及这女人的名字。少时的邻居说,你忘了,你忘了嘛?外号万人迷嘛!
我说,她姓什么叫什么?
可是他自己只记得外号,真名也像他脱像的自己。
于是,在少时的邻居走了片刻,想想今日,与其说人倒不如多说说自己。时间,或者叫沧桑又阴冷的岁月,让我走形的已不单是形体,无疑还有大脑、心灵、手脚与骨气。是人终逃不过岁月的追杀,字敲上去了,结尾只是一句——那最终的不成样子早晚会是我们自己。
我祝福她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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