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茼,男,1960年生,1992年12月第一次去阿联酋,2000年10月第二次去阿联酋。两次离开西安,去同一个地方,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认识俞茼时,他刚刚从阿联酋回来。5月的西安还不算太热,但是,穿雪白间细蓝条短袖衫的俞,却洋身透着热带地区的气息。朋友们在他家里聚会,他一边讲故事、一边自己下厨烧了一道最拿手的鲜鱼汤——也算是他在迪拜最大的中国餐馆给朋友帮忙半年的收获之一。
采访,已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那时,俞茼正为一单供应美国市场的炸鸡桶加工生意赶制样品,忙得不可开交,而且,又因为热感冒正在打点滴,所以电话约了好几欢,才终于在办公室里一边等香港传真,一边鼻音浓重地讲述他前后两次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经历。
我,怎么说呢?应该说经历比较复杂。很小的时候,父母双双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关了起来,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有过很长一段流浪街头的生活,那段生活留给我最深的烙印就是崇尚侠义。
讲起第一次去阿联酋,真是一言难尽,很难一下子给你说明白,我也不大愿意再想,其中的恩恩怨怨、纠葛牵扯、遭遇和磨难太复杂了,要理清头绪,要从头细说,要讲透我当时的种种心情和感受,恐怕一部长篇也有了,但今天,我只能跟你讲个大概。总之,是被人骗了一把,长这么大,第一次吃那么大亏,什么时候想起来心里都窝黑。
10年前,我经营着父亲创办的一个机械加工厂,效益还不错,当时我已经跟苏丹签了一个工程承包合同,护照、签证都下来了。但是,算是世交的朋友Y跟我商量去阿联酋发展。他说,阿联酋因为出口石油,是一个很富有的地区,那里几乎所有的其它商品都靠进口,中国的很多商品在那里都有市场,而国内,当时很多人都在一窝蜂地朝美国、加拿大、澳洲和俄罗斯跑,很少有人去那里,如果在那里搞一个食品加工厂,市场空间应该很大。
我想,Y前后出去很多次,能够辞掉政府公职一定不错的。
于是,我就退了苏丹的合同,将打算去苏丹时兑的2.5万美金全交给了Y,让他先去阿联酋筹建工厂,等我打理好这边的生意,他那边也初具规模时,我再过去。
此后一年,我们一直互通消息,尽管他不断报喜,但却一再阻止我过去,我便有些不放心了。
第二年,我将工厂交给朋友经营,自己打算过去看看,记得很清楚,那是1992年12月10日,我拿到签证。因为办不下来长期签证,所以,我拿到的是短期旅游观光的签证,打算去了以后再想办法。
当时,我也太天真了,太乐观了,想着过去以后只要见到Y,什么事情都不月我操心了,他已经在那里呆了一年了,一切都会打理好的,我只想着怎样大干一场,怎样发展壮大,然后很荣耀地回国,回西安来投资。所以,尽管老婆孩子不愿意我去,说去那么远、那么久,家里怎么办。但我态度很坚决。我安慰他们说,等我在那边立住脚以后,就接他们过去,或者,他们不愿意去的话,我挣了钱就回来。
然而,过去之后,我才知道。Y并没有做食品加工,而是拿我的钱投资了一家贸易公司,生意不仅没做起来还欠了别人很大数目的贷款,正被人到处追着要债呢。
我要找到他很难,他一直在找借口躲着我,后来电话也联系不上了。
我一下子就毛了,人地生疏,语言不通,身上带的钱不多,签证也马上到期,怎么办?我不能眼瞪着被遣送回国啊,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到Y。当时真是,我感觉自己是被朋友骗了,非常气愤。
算我运气好,竟然碰见了另外-个朋友Z,他在那里开酒店,也刚刚起步。Z的父亲人也非常好,是我爸的一个朋友,我出国前,他就给儿子写信说我要去,让在各方面尽量照顾我。Z非常仗义,知道我的处境后,说别着急,慢慢找解决的办法,生活方面不用我考虑住他那里就行,不会让我为难的。在Z那里住下后他不仅供我吃住,还抽空陪我出去走走,散散心。对此,我一直很感激。
当时帮我的还有另外两个西安的女孩。
那时,去阿联酋的中国人还不多,能遇到老乡,是一件很惊喜很亲切的事情,她们知道我的情况后,刚好她们也去续签,就帮我一起办了续签。后来,我的经理签证办下来了,才好一些。
再后来,我终于找见了Y,他直给我下跪,说好话,承认欠我的钱,但就是没有钱还。我也知道他最初的确是一番好意,想共同做点大事,没打算骗我。但是下跪有什么用?说好话又有什么用?毕竟我的钱交到他手里了,二三十万我是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说没有就没有了?!
我不管他说什么,说再好听也没用,欠债还钱是谁都明白的道理,也不用我多说。
当时我也气晕了。加上年轻,做事不太考虑后果,就让他去抢人家的货,就是他欠人货款的那家,然后让他去卖。多的我不要,只要够他欠我的就行。他哪儿敢卖啊,人家一报警,事情很快就翻把了。结果,钱没有要回来,反倒被关了三个月监狱。那小子倒好,跑回国躲着了。
给他供货那家(就是抢人家货的那家)也是西安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老板我认识,也是很义气的,可谓不打不相识。知道我的情况后,直接给我5万元人民币,说算他帮我。我们后来做了很好的朋友。
但是,人家不肯放过Y啊,回西安后继续找他,甚至动了公安……我想,Y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四处躲着,被人追着,一定也很狼狈。
但是,我可怜他,谁可怜我呢?在异国,蹲大牢,够背的,很寂寞很孤独,也很无聊,天天想家,想父母,想老婆孩子和朋友。那一段时间,只有Z经常来看我,给我送烟抽,送钱,送我喜欢吃的陕西菜。那时,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烟他就整条整条给我送。
那一次,我是1994年6月回国的,整整呆了一年半。除了伤心,没有别的感觉;除了首都阿卜扎比,也没去别的地方。回来后,我找过Y的父母,他们说不承担儿子的债务,勉强还了我3万元人民币,那件事情就算不了了之。但是,我也留话给他父母,不追究可以,只是别让我逮住你儿子,碰我手里,后果就难说了,连我也不知道会怎样。
第二次去就轻松多了,是去年11月。当时Z的酒店扩大经营,打电话请我过去帮忙做装修。我当然要去了,不管手头有多重要的事情,哪怕很快有一百万好挣,我也会二话不说就放下。对我来说,我一辈子,Z是太重要的一个朋友,说莫逆都嫌太轻,说过命也担得起。说到底,我是一个重义气可以不惜命的人。
护照、签证都是他帮我办好的。去了以后,Z给我的待遇也很好,生活安排得很舒适,跟二老板似的,每天干完活就去海边玩,也有闲心到处走走看看。除了迪拜,也经常开车去别的部落。那里贫富差距非常大,有石油的部落很富,什么东西都是进口的,自己什么都不生产:没有石油的部落又很穷,因为什么资源都没有。迪拜应该说是阿联酋最富有、最繁华、也最现代的城市。
这次去呆了有半年多,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帮忙的,不是做生意,不是打工,所以,心里很轻松,也很单纯,没有任何计较,也没有什么负担,跟酒店的员工关系也很好。我干活是一把好手,要求也高。心情好时,于活真是一种乐趣。我帮他设计的餐厅和卡厅,又自己带人从头到尾一个细节不拉地做下来。也不是我王婆卖瓜,装修完以后,看上去真是富丽堂皇,加上他的规模够大,应该算是迪拜最豪华的中国酒店了。
Z对我一直很信任,什么都由我,每天干完活,店里员工都喊叫他要我带他们去海边玩,我也常常带他们去,大厨是个西安男孩,很可爱的,每做一道新菜,都说“俞哥尝尝好不好吃?”真的是很愉快,只是难免会有想家的时候,毕竟环境太陌生,不太适应,我英语又不是很好。不过,好在有朋友。更大的一个收获是结识了那里打工的一个浙江女孩,我们很能谈得来,算是灯颜知己吧。我回国不久,她也回来了,现在在新疆,偶尔我们还通电话。
其实在那里生意也不好做。我说过第一次去的时候,那里中国人还不多,现在,保守地讲,最少也有7万以上,而且以女性为多,随处都见得到,她们大多持的是短期签证,月月都要去哈依马角续签,也很不容易。做小生意的赔本的也很多。所以,一般情况,中国人还是互相很照顾的,没有因为身份的不同或贫富差距而看不起谁的,不管谁有难处,只要能帮上忙的都愿意帮忙,这一点很让人感动,不像在国内人情那么淡漠。
对不起啊,拉拉杂杂讲这么多,也不知道有用没有月。其实,还有很多故事,以后有空闲时讲给你听,好吗?我最近正忙炸鸡桶的事情,是一个比较大的单子,失误不起,所以,不能多陪你了,很抱歉!
当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听到他更精彩的异国故事,但不管怎样,祝他成功!其实,在国外,在国内,又有什么大的区别呢?奋斗是必须的、拼搏是必须的,有了这样的精神,在哪里都可以干出自己的一番事业,不是吗?
原载《新西部》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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