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观念才能战胜观念
——米塞斯
1944年,公众第一次聆听了两位奥地利流亡知识分子的声音。那一年,米塞斯出版了两本著作:《全能政府》和《官僚体制》;哈耶克出版了他的史诗般的著作《通往奴役之路》。尤其是《通往奴役之路》在美国上市,可以看做是古典自由主义命运的转折点,《读者文摘》发表了此书的精要,“每月一书俱乐部”卖出了100多万本。一夜之间,哈耶克成为享誉国际的名人。
学生哈耶克的知名度的确超越了老师。此时,离米塞斯的最重要著作《人的行为》的出版还有5年,米塞斯主义运动的广泛展开尚需时日,但是一大批抵抗力量正在聚集,就像水浒的108将,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展开斗争,他们之中既有记者、作家,也有商人、大学教授和纯粹的思想家。古典自由主义开始在废墟上东山再起。
1947年,基于在大西洋两岸的知名度,哈耶克致力于召集欧美的古典自由主义学者,建立一个促进个人自由的学术团体,这一团体必须把米塞斯囊括其中。会议定在瑞士朝圣山脚下的日内瓦湖畔。
哈耶克预见到了米塞斯的反应,在寄给米塞斯的邀请函中,哈耶克附上了一份手写的道歉信,为没有与米塞斯讨论详细计划表示歉意。米塞斯果然勃然大怒,他写信告诉哈耶克,4月份他绝不可能离开纽约,并且“痛恨去欧洲的主意,我已经看够了衰退”。
在四页的备忘录中,米塞斯阐述了“对哈耶克教授计划的一些意见”。在他看来,这些“自由之友”也被国家主义的病毒感染了。“他们没有意识到,自由是与市场经济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他们大体上接受了社会主义方案的关键部分。他们投入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也就是干预主义。”而实现这个计划所依赖的许多人是以他们对干预主义的认可而闻名的。
尽管如此,米塞斯还是参加了于1947年4月1日在朝圣山召开的会议,这是他阔别七年后第一次踏足欧洲。正如哈耶克所担心的那样,会议期间发生了激烈的辩论。多年以后,著名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回忆说,米塞斯突然站起来,向大会宣布:“你们全都是一群社会主义者”,然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会议室。
作为不妥协的自由主义战士,米塞斯不能容忍国家主义者混入自由主义者的行列。不过幸运的是,米塞斯与新自由主义对手的交锋奠定了未来几年朝圣山会议的基调。
他依然不能容忍这片旧大陆弥漫的国家主义思潮,欧洲成了一篇废墟,巴黎也已经衣衫褴褛,他甚至没有考虑回到奥地利,欧洲的所有美好的回忆都留在了过去。下一届朝圣山会议计划于1949年7月召开,他接到会议邀请,拒绝了。
1949年9月,《人的行为》出版了,这一标志性事件是米塞斯地位和影响力的分水岭,似乎在一夜之间,米塞斯走到了美国知识分子舞台的中央。或许只有安·兰德的《阿特拉斯耸耸肩》的面世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现在米塞斯不仅以功成名就的学者出现在公众面前,他还被看作是西方文明的伟大思想家之一。
然而在当时,米塞斯和他的朋友们没有预料到这本书会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不到三个月,该书销量已经突破4000本,并且正在计划第三次加印。一本900页的科学巨著成为公众的畅销书,简直就是一项奇迹。
越来越多的评论开始见诸报刊和杂志,甚至反对他思想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一位68岁高龄的经济学家写出了一本“资本主义宣言”“一场对放任自由主义真正坦率、无条件的辩护。”
《新闻周刊》评论说,这些年来,社会思想的潮流排山倒海般涌向国家主义、社会主义和极权主义,如果说有哪部书能够扭转这一趋势,那就非《人的行为》莫属了。
这正像一个意见的自由市场,总是给消费者端出可资消费的营养大餐。总之,米塞斯和他的同道者仅仅用15年的时间,就根本扭转了国家主义和干预主义的狂飙突进,改变了历史的前进方向。
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最后几年,米塞斯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功成名就了。尽管身体日益虚弱,耳聋妨碍了交流的发生,但是他的声誉日隆。他成了一尊活着的自由偶像。
1967年4月,一位即将奔赴越南战争前线的好莱坞人把经济教育基金会登记为自己的保险受益人,“在我死后,我希望这笔钱仅用于以下事项:为任何愿意接受的图书馆购置路德维希·冯·米塞斯的《人的行为》。”
还有一个插曲说明米塞斯的偶像地位,一场聚会之后,为了反对左派人士携带马尔库塞画像举行的五一示威游行,右派人士写信索要米塞斯的照片,用于一场针锋相对的反抗活动。
1969年,米塞斯当选美国经济学会的杰出学者,这次当选可能还有一个特殊目的,即对诺贝尔委员会施加影响,因为同年秋天,诺贝尔委员会将授予第一个诺贝尔经济学奖,而米塞斯是有力的竞争者之一。不过那年的经济学家颁给了两位不知名的经济学者,米塞斯是永远也不会得诺贝尔奖了,不过在他去世后一年,他的得意门生哈耶克赢得了这一荣誉。
在米塞斯90岁生日那一天,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电视节目《谱系》专门做了一档他的节目,主持人杰弗里·圣约翰把米塞斯称为“现代经济学的托克维尔”,并说,米塞斯在很久以前就解释过,尼克松式价格管制是经济独裁,而在过去,这种经济独裁曾制造了国家主义、纳粹主义和法西斯主义。
米塞斯开玩笑说:“身为一个九十多岁老人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在活着的时候读到自己的讣闻。”
1973年10月10日,这位92岁的老人真的倒下了。
真正的讣闻是他的门徒默里·罗斯巴德写的:
“米塞斯的著作宏大、艰深而又毫不妥协。…… 他们遇到的将是一个天才头脑与温和友善的人格的完美结合。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人从他的嘴里听到过一句刺耳的或流露内心怨恨的话。温文尔雅、谦恭有礼,路德维希·米塞斯一以贯之地鼓励他的朋友和学生哪怕只是最不足道的创造力或智慧的表现……”
“他始终岿然不动,成为我们灵感的源泉、永恒的明星。”
原载 葛陂小记 2022-05-01 06:45
张祚臣更多作品
世说文丛总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