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人们熙熙而来，攘攘而去。突然想到人这一辈子也就是一个“忙”的命：天天在忙，人人在忙；为衣食住行忙；为求学择业忙；为为生儿育女忙；为生存发达忙；人这一辈子，岂一个“忙”字了得？
转念一想，自己何尝消停过？自己不也在忙吗？特别是思想，不是一刻不停地在思考吗？
我知道，在世上我只是一个庸庸碌碌的苟活者。平庸无能，喘气苟活。但我又是一个不幸的清醒苟活者。这正是个人悲剧、个人痛苦的所在。
如能像横路进二、阿Q那样苟活着那该多好！像猪狗、家禽一样，没有思想，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理想，活着就是为了一口食，死了也不问为什么，那该多好？哪里还有啥子痛苦？
这一“清醒”不要紧，世事洞明，内幕看穿，潜规则看透，眼前美好的外表撕裂，就剩下丑陋的内核了。于是，眼里就多了一些沙子，心中就多了几分厌恶、忧愤，乃至痛苦。日子就活得不轻松，不快活，不舒坦，甚至有时候还苦不堪言，迷茫而不能自拔。
不知多少人劝我要有个好心态，好心情，要看得开，看得惯；学学老庄，自我出世，学学板桥，难得糊涂。既然无力补天，不若适应现状，随波逐流。要学会明哲保身，学会享受今天，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日有难大家当。只要地球不爆炸，该你何事？省得自讨心烦。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匠，不能横刀跃马，不能匡国济世，就老老实实做你的孩子王，鹦鹉学舌，之乎者也，挣你的五斗米好了。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不必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与你何干？
可我老是学不会糊涂，人说“人生识字糊涂始”，我也识得几个破字，咋就糊涂不得呢？糊涂不得，学会麻木也好啊，可即使吃上几片安定也两眼大睁，麻木不得。真是没治了，只好如此痛苦地清醒下去。
好了，你既不能糊涂，不会麻木，世事看得太洞明；那么你总可以“人情练达”吧，可我对“人情”又笨拙得很。脑子不会急转弯，性格执着、执拗得很，老盘筋一根；脊梁骨又钙化得厉害，不会柔术，关键时刻，不会弯腰屈膝；那副嘴巴本来是教语文的，应该口吐珠玑，妙语连篇，灿若金花，搽粉涂蜜，可我不会指鹿为马，不会见风使舵，不会阿谀奉承，不会说“喳”。老是笨嘴拙舌，实话实说，有一说一，有黑说黑。所以生活这辆破自行车，老是掉链子，出力不讨好。有时自以为在勤奋工作，为社会添砖加瓦；为孩子前途铺路修桥，别人却笑你自作多情，傻帽一个；自己受累，于世无补，不若偷闲讨巧，照样平步青云。
现在退休了，靠吃养老金度日，也能混个衣食无忧。就应该马放南山，解甲归田，修身养性，残喘苟延，凑付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蚂蚁上树，老鼠归洞了。不行也学学别人，海边垂钓，大鱼不上，小鱼也将就，不要管海水污染不污染；或者当个驴友，爬爬山头，大山没有，小山也凑副，管他空气污染不污染；或者公园歌咏队里吆喝几嗓子，歌唱一条大河波浪宽，不管水清还是混；可我总是做不到，老守着个破电脑，支支吾吾，无病呻吟地敲些扫兴煞风景的混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就自弹自乐吧！反正几只苍蝇，几声凄厉，不妨碍地球照样在转！
胡思乱想了这许多，最后说点题外的“春晚”。本来我压根不想提“春晚”这两字。说你可能不信——春晚我就压根就没看。我早已上床躺下啦，看看手机、看看小书了。不是我多么高雅，也不是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而是我脆弱的神经，抗不了那花里胡哨，金碧辉煌，火树银花，大红大绿，电光闪烁，男女乱舞的场面；抗不了那扭捏做腔，起鸡皮疙瘩的假戏真唱；抗不了那慷慨激昂的大话连篇；抗不了那哄小孩的说教假话。我觉得它只不过是春节的一碟子小菜，一场杂耍而已。没必要把它抬得那么高，看得那么重；似乎又是啥子头等大事。忙活近半年，劳师动众，大兴土木，耗费巨资，演完了，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想，30年前没有春晚，人们不一样过吗？香港没有春晚，不一样过吗？外国没有春晚，不一样过吗？如果地球上没有春晚，地球还不是一眼转码？有人说，春晚已经变味了，变成了名利场，看春晚像是看耍猴；也不知这话里的猴究竟指的是谁，是电视机前的亿万观众，抑或台上被封闭了多时的演员？有时我想还不如看看动物世界，基本上还是真实的；或者看看马戏团的驯兽表演，也是蛮有趣的。
扯东道西，胡思乱想了这么多，一句话，没治了。还是该好好调整自己心态，学会糊涂，学会麻木。
2014
赵守高更多作品
世说文丛总索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