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柰
坐在自己的伤口
坐在无处寻觅的痛里
那块唱山歌的石头
知晓伤害梦想的刀痕开始愈合
让它在骨缝中淤积
像溪水，一程一程，转弯，远行
坐在不能停下的脚步中
偶尔叹息染绿的季节
坐在我无法寻觅的痛里
哼唱曾为你唱过的山歌
兰草
寒意消褪，绿嘴鸟在清晨将我唤醒
环顾四周，冬天的损失无法计算
空气和水，与往年相似
梦里，得知你启程的消息
夏天温暖的午后，清洗你要抵达的天空
珍藏多年的相思，安放路口
晚霞缠绵，我梳妆并眺望
你说的妙不可言的风景
陶醉于即将的拥有
构想多年的幻景
让失散的淡香，穿透虚幻的镜子
重聚在和你擦肩的一侧
牡丹
我想写本书，用草药命名
无论诞生、夭折，都献给你
书里我是名贵药材，在大自然孕育
不含杂质，只有维生素和蜜
蜜很甜，是感动味觉的物质
远胜甜言蜜语，由爱的鲜艳传递
只向你传递——藏身葡萄架下
我伸手抓住你，使用神奇的魔法
让你饮下钟情于我的蜜汁
你将看见藤蔓遮盖的我的侧面
半个天使的笑脸，你可以叫我
毒药，它只对你有效——
这本书，扉页写你的名字
为你开具药方和另外半个笑脸
它藏身内页
需要你仔细翻阅，用心查找
芍药
我们相爱。你裁剪月色
像裁剪水，玻璃，还有时间
只是它的明亮
一年不如一年
固执地守住故土，与早恋的灰喜鹊早出晚归
在向日葵身边笑不露齿
我偏执于远方一枚更大的月亮
它背着打满补丁的相思
我吞食流质食物
时常想起你熬制的小米粥
一些山水围困了我
说我不懂的方言
后来认识了海，习惯了苦和咸
不再上吐下泻
异乡的明月
像把剪刀
海水漫过我们的爱，漫过同一片月色
故园的灰喜鹊啄碎了旧时光
积雪草
希望属于所有想过它的人
包括我
希望还会从得到它的人身边离开
也包括我
我们被固定在竹筏向前漂流
如此漂流一生只有一次
凝视背后的美景
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无意中闯入别人的领地
不属于我们的季节挥舞镰刀
我们倒在彼此怀里
没有痛，没有血，没有呻吟
绝望的呼吸与拥吻
一生只有一次，叫爱情
水仙
快乐如伞，开开合合
只需按动开关。
窗外的开阔地在下
我长高了一寸，刚好趴到窗台
你撑开雨伞，雨滴飞起来
你的脚尖在草叶间跳舞
你的裙子半透明，鼓满风
将裹住我，让我吻你的肚脐
慌乱中，你收紧腰身
双手护住裙摆。
伞升上树梢，像膨胀的气球
窗内斜角，一支水仙，开开合合
马蹄香
窄的径，越来越少
马路宽阔，拥挤，飘浮，危险
你说这是生活
被惊吓的鸟找不到栖息的巢
辽远的河
你称它街道，躺满沉船
忧郁于你追逐的一切
担忧身边的枫树忘记落叶。
某年某月某日叫醒湿漉漉的晨曦
走出山阴去看你
精心包裹的霭岚之香被飞驰的巨轮碾碎
我没有痛，嘴角滴下酸涩
别仙踪
山里光阴泛滥
适合朝思暮想
树下流水，没有男人，没有女人
我的目光，越过矮枝，垂挂鸟鸣
它们因缘际会，子孙满堂
我的思念，保持中性，不酸不咸
正好适合你，沐浴更衣
适合旧地，成熟果实
适合烟霞不急不缓上升
适合打开宝盒
青梅逐渐变黄
想必已经由涩转甜
世间鬼物邪疟已多
你要裹草鞋，穿布衣，躲过美景和瘴气
骑竹马回这里，摘取青梅
别在腰间，找到我
金丝草
群山之上的日光进化完毕它的喙
啄散我晾晒在山腰的香囊
汲水的蜗牛带它去了山外人家
像你一样好的人家是我日思夜想的天堂
如果是风片我就飘飘地去了
如果是雨丝我就驱赶着云朵去了
如果是候鸟我便更早点丰满羽毛
在出乎你预料的季节去了
可是我只能幽闭深谷，缝制香囊，挂上山腰
如果有一天我换回人形，我会像你一样好
是的，我将傻笑
每件事都像你爱我，我爱你
如果这样多好
这世界，让我无以言表，多好
泽兰
路口张不开嘴
一座桥阻挡了流水
我的裙子滑落脚上
你扭亮台灯
我羞愧于淹没自己的沼泽
听你讲拾阶而上的往事
你躺在天上，像只鸟
我旋开水龙头，放生了鱼
你走去桥头，像个黄昏
一万朵桃花开了，星光下面
香薷
那些年，我的大田
有花有草，还有树木
每一种天籁，都离我不远
我舒广袖，擦亮它们的名字
数不清的雨露，打湿我的发髻
扬起脸，就会成熟
地的四角，尽可居住
我是自己的庙宇
我是镇痛的药物
那时节我只懂甜言蜜语
躺在你的清辉下
让自己娇艳欲滴，倾国倾城
狗尾草
我去另一个集市
那边不属于你管辖
我用背影恨你
只为了转身，重新想你
你说月亮比我简洁
但是白云摇曳多余的臀部
这是你最幽默的一天
晚上没见月亮而白云是黑色的
你伸长舌头
学狗喘气，挫伤了我的自尊
我去别的集市，摆起菜摊并仰望白云
今天它穿件天蓝色睡裤
手编草帽戴在头上，预防月光灼伤
并尝试遮住自己
狗舌草
我的可爱，你找不到
它躲在一首歌里，没有词
假如你在意我的心跳
准会哼唱一段
有时藏在摇晃的狗尾巴上
但只对你摆动
向所有的良善和暖意招手
由此，我尝试爱人类
让自己抽茎开花，口衔苦寒
变身药物——但我的心，流淌蜜汁
而今重逢，伸出手掌，让你找我的沧桑
你说我心如潮汐，起伏有致
蓼
爱足够强大
渺小便足够强大
你看，我立身冰凉的湿地
不觉得冷。咬紧下唇，霜雪望而却步
因为你，我昂首活着
超越了草的概念
你的爱，由流星牵引
用站的睡姿，开在我枕边
我用我的渺小爱你
像蚂蚁爱广袤的土地
这份爱，任狂风吹着
掀翻这片沼泽
野山参
落叶飞，仿佛冬天的脚踪
背后山径明亮，抓紧深谷
得群山之荫，我学声鸟鸣
雪花的白帕，拍打我脸
柔软的唇膏，涂抹了松枝
月下有我仰慕的腰身
被温暖的泥土的沉疴
同样温暖着我
白花花的世界里面
我戴顶粉红草帽
安息香
九十年代，只身去南方
她的遗照，一直微笑
左腮酒窝是我游历之地
沉入那个湖，打捞日月
为此，我粉刷四壁
白墙上涂字，指尖磨出了痂
字迹寡淡，一层层蜕皮
后来去另一个海边
月亮虚脱为耐看的松饼
照亮我长廊般的沉默
已忘记什么是重逢
旧日如石，裹一团幽香
月光的刷子，扫过屋顶
我这样设想：你从深夜来临
山陵翘
四月开阔，花朵礼成
那一年挥别故土
携带快乐的尖锐，像根银针
在江南蝴蝶的彩翅舞蹈
像水墨画，倒骑牛背折枝
稻田如昨，饱尝风月
我的星辰，在陌生河汊的开阔中空悬
一只纤手摇醒我
黄色药末和亲吻
在杯子边缘
檀桓
你说爱，我说好，我们爱
通过泥土交流，我们脚趾纠缠
我们爱，在砂砾和顽固的石缝中
舌尖敏锐，触碰了甜蜜
那年早春清冷，白云很小
幼芽和蓓蕾收紧着打开
成年后，你活在我的经络里
血液像雨水一样多
我拥有庞大的阴影
你用沉香，将它覆盖
和世界始终陌生
我们从未谈及命运和理想
我们抱紧在飞鸟离散
或重逢的路旁
小蓟
你织新的花环
笑容里，有风吹送的乳香
你的发髻之间，花朵打开
装载幼年不止一次扑向你的渴望
在你肩头挥舞翅膀的年轮
转身走开后，从未停止生长
圈住我早已冷漠的目光
苍老的田埂，一两朵小花又开
翻开干瘪的土层，我未找到止血剂
却见伤疤，结在一棵棵幼芽根部
车前草
斜坡高而绿
站在雨滴的快乐和微风的羸弱之间
淡而远的不只有飞鸟的天空
还有我时急时缓时有时无的呼吸
季节的臂弯里
看见绿色，便获得满足
我满足于重回天地和人间
彻夜与星光倾谈
柔弱的小手，抚平飞鸟的爪痕
现在，我是云朵，只愿随风起舞
愿为自己走一段路
也愿意为你，滞留空旷之地
蒲公英
因爱而歌，如鹅
引颈时，落英缤纷
撑开的伞
闪耀洁白和迷雾
我只是随风潜入过村落和城市
我只是偶然熟悉了你的窗口和气息
终于，一个黎明
为一场季风，睁开眼睛
而夕阳，站在它遥远的剪影里
听见了牧牛童儿越来越远的笛声
茄
枝和叶，都是形制
平展的土地，我被你安排在茂盛的雨水之中
风韵交给黑暗
弯下的腰身，不全因屈从
扮成悬空的器皿
垂下血肉，像每个黄昏
躲在辽阔的背景身后
成为自我的祭坛
迷雨恋露，认真梳妆
脱掉了衣衫，变身为圣洁的弯月
豆蔻
我的手指探进你的过去
是何时，我们谅解过选择的错误
天际高阔，云朵相依
我离开，只离开自己
你的卷发柔软
如带露垂落的清晨
从北方到南方
身边总有一朵花，似开未开
你的笑容善良，如我的心
我走向你，将自己捧在手掌
天麻
离开泥土，我必须与苍白抗争
当大地不再养育给我的温暖
我尝试表达，我的爱站在你前面
任风的薄刃挥向它
人世的皱纹全部雕刻我脸上
而你只可以接受来自你心灵的笑容
我走过雨水擦拭一新的世界
努力成为圣洁的湖面
贡菊
我见过更多绿色
还有蓝
我双肩之上漂浮的十月
挽住树梢稀疏的光阴和往事
一条河流经过了我
一些声音穿透了我
一把来自秋天的尺子
丈量了我走近又走远的气息
躲在新鲜的白里
我想唱歌
从绿色沙哑的低音到云朵高亢的蓝调
还有云雀推送的温暖羽毛
川贝
那一年，吹灭记忆
携带幸存的灰烬，我往南去
因为向阳的山坡，树叶指明了方向
因为书页虚弱，写满疾病
在路上，用唇语，讲一个故事
失语者用背包，转述为另外的传奇
像花瓣轻叩门扉，手指弹奏海浪
把风缝进衣袖，痛苦的船帆
停靠在比泥土还沉默的胸口
我失去声音，像落叶失去重量
一个人的注目中，我重新发芽
在黄昏内部，素面四方，学习候鸟的语言
益智子
再过一天，可修炼成仙
却被山外桃花绊倒
掌心一小片桃红，残留余温
四季在花园生长，月亮编织圆缺
收紧腹部，任你爱抚
手杖在山顶专注于喃喃自语
野草直立着舞蹈
黑暗中，你用呼吸寻找失落的秘密
攥紧拳头，我跛在湿滑的路边
看忧郁的山峰刺透云朵
香附子
感谢神，我一生如此简单
像河流穿上裙子，随后还给两岸
研磨自己，成为粉末
就那么简单
含着的那粒沙，不会成为金子
却饱含坚硬的滋味，足以刻骨，足以铭心
爱上西风和它撕裂的碎片
爱上绝望的绿和它的自言自语
其实我不情愿你知道我是谁
站着或躺下，都不是我对你倾诉的形态
我随风自舞，我义无返顾
我用一生去看你，头顶简单的花环
忍冬花
你说我会走过寒冷
不被冻伤
四月之后是五月
已经没人怀疑日子一天比一天温暖
缺雨的季节不用携带伞和草帽
我为你备好绿色的山坡、林荫、疏影之吻
喜鹊不多，列队两行
尖锐的高音翻开清晨露珠写满的清香
我穿戴每年只穿一次的裙装
攀援于篱笆顶端，向过去眺望
你若隐若现的身影
随山路起伏
雪花环绕你飞舞，你笑着，对我挥手
说我将走过寒冷而不被冻伤
斫合子
你的手掌，纹理交错，清晰
我看见，切开的记忆
石桌上开裂的瓜果，殷红的天宇
悬浮黑色星斗，漫过堤岸
我扣紧墙缝回头
你走去河边，站在水里，像枚鹅卵石
我担心溪流刮开你的伤口
竹篱刺痛风
你咯咯笑着，跑回来吻我
说我的嘴角有一丝甘苦
我爬去石桌吸食红色汁液
你摆星光在我的胸口
百合
我期待你给我一双生灵的眼睛
让我见到美好
也渴望生出翅膀
守候在你往返的路旁
我不怕占有两个太阳
其中一个赠予你
我们举着远行
便不会遭遇黑夜
朗月下，我们手牵手散步
黎明前，两个梦重叠
你身披彩霞飞入我粉色的梦境
一只婀娜翩然的蝴蝶
白英
赫拉克利特的河流，我不曾去过
我一生重复于上下木篱
撬动地球的木棍，我无缘攀附
只喜欢倾斜在粗陋的枝干生长叶子
我体内流淌的不是智慧的河流
仅存在为你把盏的点点汁液，爱的苦涩
我的躯体无法撬动地球
内心柔弱，木讷地面对风
爬上树冠，为一滴朝露
放在心上，为与世隔绝
地节
请南来的风把日子吹暖
蚯蚓节节断裂的生命
再次为春回大地续接在一起
再一次将冻结的淤泥濡湿
请慢慢靠近这块土地的沧桑
挽起你的衣袖，蹲在与我相视的距离中
告诉我你的所见，所闻，所爱
告诉我你拥有的是不是等同于我的所失
告诉我你丧失的
在我节节咬合的生命里孕育，成熟
当归
没有不散的宴席，无论形式怎样
那被称作万物之灵的生物通体脆弱
远不如路边石硬朗
一株病树柔韧
见到水底布满沉船
鼓动船帆的意愿裹紧污泥叹息，腐朽
树梢僵硬地挺立，注目飘摇的炊烟
总在延伸的小路，穷不尽始终
一颗颗面目全非的头骨
失真的眼神挤靠路边
是惊雷，或一阵风？
我逆流而上，找回故土，获取永逝
我要在背后拼尽余力
抓住你的肩膀，说声爱你
甘草
只要问问山间飘走的白云
就知道每个清晨我总会经过你梳妆的窗口
只有被我亲吻的明亮
才能破窗而入轻抚你的发梢和额角
但是我无法穿越这层隔膜
我怕割伤你也割伤自己
我甘愿为你成就一味中药
让无关的手采摘，晾干，切片
只要你抬头望眼雨落的山峦
便会温暖纷飞的思念
人参
广义世界里，我们必然走失
像垂落的两颗雨滴
而在狭义的空间，我模仿你
不再害怕黑夜扑向山脊
我把时间还给大地，生命潜入泥土
——只在这里
等我完成你要的塑造
等我直起腰身，可以行走
等我知道你走过弯道也不茫然
等你忽然涌出泪水，感觉甜蜜
等风带来你的消息
等我终于可以开口说爱
递给我那根红色的飘带吧
牵着我，上路
金不换
繁星点我
用比亿万年还长的手指
树梢的积雨云
悬浮在被我称为天尽头处
至于凌乱的脚步走过你的梦
是我最辽阔的幻觉
当我执着于制造一场相遇
我必须用泪水向思念交换一次久别
我的心是绿色的
与大地索要的生命一致
星光解剖了我
我的呻吟如奏鸣曲，比河水还长
火烧云替我换洗衣裳
我笑时像座青山，比山脊明亮
系好鞋带，以爱裹足
我从你命运的岔路口滑过
一滴泪安放你心上
闪耀绿光，和你走遍的清晨一样
奈何草
恕我自私，我一生
只关注对自己重要的事情
比如怎样让自己更无可奈何
每天早、午、晚，崩溃三次
这事的重要性不亚于我每天种草
再招来羊群，将它吃净
这至少证明
源于无知和毁于营造，同等重要
比如我只对你说出爱
此事超出了我能触及的想象
比如攀爬一座不存在的高山
（显然，我无法翻越）
这件事情比任何一件重要
因为不存在的山那边，你在山下种草
凤尾草
人和人用爱相连
这是我，做药的依据
我把故事，用药串联
是为了让你读到时不用思索
或你只需看一眼
就能了解生命的全部
或者不用看，只要听
运转的大地便为你停顿一秒
因为我将踏上这段稀世光阴
向你展示，一百次心跳
让你躲进我的小房子
闻一闻，药罐之香
黄连
不用说
你喜欢我，但习惯皱起眉头
像被滚水烫过指尖
你的尖叫，递给我惊喜
我的快乐自始至终
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爱的时候我从不犹疑
瞬间让你一丝不挂
月亮从我的舌尖升起
你欢呼雀跃，却不能呼吸
多余的小衣服吊在脚踝
此时你像手捧松果的松鼠
于是，我安静下来
栖息于圆月下一小片树林
康乃馨
当你病了
请不要把我视为药物
在你膝头若无其事看往远处
只为了更准确细数你每次呼吸
我拧亮台灯并非为了看你
而是让你见到我只是一个名字
我身上有太多印记和岁月的沙沙声
你坐上飞驰的快车运走一地月光
我失眠于呼啸的往事
明月安详，守着遥远
当希望走向你我认为自己会略带羞涩
用彩笔画下另一个自己和一座小房子
我让它足不出户
在窗外想起它时我认为你会停下脚步
如果这是问题
我的全身一定染成了粉红色
金雀儿椒
那一年，母亲从天上将我接回人间
我睡在黎明和草木幽蓝的梦里
我的尖叫被幸福和未知
还有知更鸟守护
那些爱，挂在蔚蓝天空一角
像一面湖，滴进四月
我追逐它，仅仅为一个归宿而非结果
转眼秋至，黄昏从我握紧的掌心穿过
你走远又返回
翻阅一片又一片叶落的密语
风月在你肩头
错过了老去的时间
金盏花
前面不止一条路通往黎明和黄昏
因此我站在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方向上
偶尔爱自己和阴影
时而深时而浅时而明确时而飘忽的悲伤
一朵花绽开的快乐
停泊在我唯一仰望神明的窗口
喊出已陌生之名，与暮色融合
这时候我爱上你的存在
当冰冷从体内上升
我爱上苍白的早晨卷曲于一滴刺骨的露水
手捧编织的灯火爱你
世间最终没有燃烧过的灯盏
绽放湿漉漉的蓓蕾爱你
直至确认，已经遗忘了自己
石竹
有个季节让我仰望
石榴花再一次绚烂于枝头
灰色的云越过海洋
地平线喘息并起伏
我撑开失真的雨伞
寄居在石榴树下
光阴潮湿，漫过我，爬上篱头
蔷薇枯萎着扭动，风追忆着繁华
喜欢阳光性感地刺穿白昼
月亮雕刻神秘的山水
我从你体内吸食露水
但我不能解释，有关的一切
流星草
我拥有自己的天空，和每个人的一样
找到一块空地，夜色的浓密涂抹荒丘
晚风匆忙，从视线走过
仰起脸我想看看自己的模样
你描绘的世界，敞开眼前
幽暗的穹庭，倾泻亮光
幻觉翅膀修长
萤虫般扑向一条河
用擦肩交流
你藏身其中
一座倾诉的湖
坠落于荒丘之中
鹤
我与你并立夕阳
天地间再无风景
我抬头，你低首
我们只饮不食，相视而孕
我抬高的脚步比日月轻
川岳大地不如你的一粒红
为了黎明踏入黑夜
倒立的身影天真忧郁
日子快过流水
一群鸟，飞离时
仰首高歌
一千六百年前的曲子
风吹送水面的光影
聚集一百个春天新芽的抖动
鹳
我筑巢在很高很高的树冠
雨，击落我的啼鸣
昨天的湖，被一个黎明注满
它们追赶日落，头尾相衔
最后一缕日光
无所用心地拉开布满星光的天幕
上弦月和下弦月之间
一段记忆已经丢失
月色用发光的语言
描述端坐于虚无之上的事物
流水如昨，挽住两岸
与无穷无尽的砂砾缠绵
把山盟海誓分开
让山归于青山，海还给大海
让朝思含翠，坐上山巅呼吸
让暮想流浪，飞越重洋
走去山顶的小房子盟誓
盟誓岁月不老
让翅膀
恋上风
莺
春天出远门返回的路上
在我冬天寄居的池塘坐了会儿
它好奇地伸手推了我
像只卵，我裹着泥巴，滚到塘边
雪花化了
该醒过来和春天说声谢谢
春天咕咕笑几声
折根柳枝，转个圈，起身走远
等我从泥壳探出头
你已经在苇尖，等我了
晃动翅膀，伸长脖子
我吐尽一个冬天的寒气
跳进池水洗个澡
算是和保护我生命的污浊告别
我拍拍你的额头
它漂亮极了
我们向头顶那片无尽的蓝飞去
我们看到更多的蓝
还有白，像云絮
我们尝试很轻很轻地唱歌
开始我兴奋地张着嘴
不敢发出声音
回头瞥见远去的土地越来越辽阔
我不敢停下向上的动作
是什么时刻学会说话
也许是你喊了我的名字
或者一声尖叫
我看见你闭着眼，像躲雨的花
就这样我学会语无伦次地表达
学会了平衡和形影不离
后来，我们还学会了爱
被称为夫唱妇随
栖息枝头，我向你招手
再远的距离你都会跑过来
你一路跑过来
哼着我为你唱过的曲子
偶尔你会唱错歌词
我说无论怎样都是对的
只要我们认为是对的
世界就没有错
你看，风景没有错
即使枝头一片叶子已经歪斜
黄昏也没有错
积雨云为它而来
火烧云没有错
它照亮了忽然忧伤的翅膀
夜空的星星是对的
它们守护你的梦和我失眠后对你的幻觉
忽然离开的秋天是对的
相信我，所有落叶都会找到温暖
冬天的来临是对的
最后一次拥抱，吻别
下一个春天
我将早一点站上你呆过的苇尖
鹂
余辉从我体内迁徙
早晨让我醒来
没有一棵树可以站立
草原上，没有可以飞的方向
我在人世间鸣唱
用你一直不懂的方言
拉紧你，往前走
道路笔直得让我们迟疑
遇到山和水
我不敢说我们可以拥有
停在路边的日光下
成为浮沉中最忧伤的事物
我笑着，割开喉管
歌声在那里流淌
飘浮着远离，由羽毛迷恋过的蓝色
返回爱的旷野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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